福柯权力哲学的思想来源

福柯权力哲学的思想来源

作者：张云超

来源：《郑州轻工业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03期

摘要 福柯权力哲学主要有三个来源：现代主义思想、尼采及其哲学和后现代主义的思想场域。福柯权力哲学汲取了现代主义思想的合理内核但又对它有所超越；尼采哲学的悲剧因素、探求方式、怀疑精神及系谱学方法对福柯影响甚巨；后现代主义中质疑宏大叙事及局部批判法也对福柯构建其独特的权力哲学产生了重大影响。 关键词 福柯；权力哲学；现代主义；尼采；后现代主义 中图分类号 B151 文献标志码 A

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1984)被称为“萨特之后法国最重要的哲学家”，他的哲学思想深刻而广博，尤以权力哲学著称。福柯对于权力的独到见解和另类表述，动摇了传统政治学的权力概念和理论基础，极大地改变了人们对这个充斥着权力的社会的看法。要想准确把握和理解福柯权力哲学的精髓，首先应当探究其思想来源。本文将从现代主义思想、尼采及其哲学和后现代主义的思想场域三个方面探讨福柯权力哲学的思想来源。

一、现代主义思想的影响

导源于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的欧洲近(现)代哲学被称为启蒙主义哲学，其核心思想——现代主义，既是福柯哲学和其他后现代主义哲学的批判对象，又是它们产生的重要理论来源之一。

启蒙主义哲学的基础是人的理性，主张通过科学和知识使人摆脱内与外的限制与束缚而获得自由，促进社会的进步。现代主义作为启蒙主义哲学的核心思想，它所“体现的是理性和启蒙的精神，它相信社会历史的进步和发展，人性和道德的不断改良和完善，人类将从压迫走向解放”，现代主义“通过新的技术、新的运输方式和交往方式、产品的分配和消费形式、现代艺术和意识形态而散布到日常生活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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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主义的思想要点主要包括四个方面。第一，彻底的怀疑主义精神。无论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宗教改革运动的领袖，还是启蒙运动的思想家，抑或是斯宾诺莎、笛卡儿、康德等哲学家，他们与封建传统势力斗争的首要武器都是彻底的怀疑主义精神。第二，勇敢的反抗精神。有了怀疑主义精神，还必须具有勇敢的反抗精神，才敢于同占据主流的腐朽社会势力及其霸权话语作斗争。第三，对理性的推崇。理性是启蒙主义哲学的基础。是现代主义反对蒙昧主义的最强有力的武器。现代主义正是依靠人类的理性才唤起了“主体的觉醒”，正是通过理性指导下的现代科学知识和技术才打碎了迷信的枷锁，驱走了中世纪的黑暗。第四，对主体性的揭示和捍卫。现代主义揭开了上帝的神秘面纱，撕毁了基督教的伪善面具，恢复了人类在社会中的主体性地位。

作为现代主义思想的颠覆者和强有力的批判者，后现代主义虽然是在否定和批判现代主义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实质上它的血管里也流动着现代主义的血液，因为现代主义的上述思想要点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后现代主义。福柯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作为后现代主义主要代表人物之一的福柯，其哲学思想汲取了启蒙哲学现代主义思想的合理内核又对之有所超越。福柯被称为继尼采之后20世纪西方“最伟大的怀疑主义者”，其思想和方法等完全是对西方传统和主流话语的怀疑和颠覆，他的权力哲学思想更是对西方世界权威理论的最大怀疑和挑战。福柯的这种反传统及反主流话语霸权的思想和他的去权威、去中心、拆结构的解构主义思想以及他以“人之死”来消解主体性的思想等，是对现代主义以及前现代主义的颠覆和反叛，闪耀着怀疑主义和启蒙主义的光芒，而这些又恰是现代主义的思想精髓之所在。可见，后现代主义与现代主义的传统是一脉相承的，后现代主义对现代主义既有批判又有继承。甚至可以说，后现代主义并非对现代主义的根本否定，而是在现代主义的旗帜下“继续革命”，是在扬弃现代主义思想的基础上继续完成现代主义未竟的事业。对于现代主义的重要掘墓人和继承者之一的后现代主义者福柯，则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尼采及其哲学的影响

在现代西方哲学史上，尼采和福柯这两位哲学家在许多方面都出奇的相似：他们都有着特立独行的狂傲学术性格；他们都曾沉湎于古希腊文化并深受其影响；他们的思想和行为都不易被常人所理解；他们都游离于传统和主流之外，独自开创了一片学术空间，并且承前启后地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他们都是时代最伟大的怀疑主义者……形成这种相似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尼采深深地影响了福柯，或者说福柯从尼采那里汲取了很多营养，并自觉地把这些营养渗透到他自己的生命历程和学术研究当中。

第一，返回古希腊时代，寻找悲剧因素。作为一位人生哲学家，尼采坎坷的生活经历和他的超人哲学、权力意志学说无不充满着生命意识和悲剧色彩。尼采的失恋和终身未婚，他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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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作的头疼病，他由追求精神自由到最后精神分裂、失常，他的思想与作品的不被理解，他心灵的孤独与思想的流放等，所有这一切都是上天对他的考验和磨练，而这一切又都伴随着尼采毫不妥协的反抗和斗争，在磨练与反抗中，尼采更深刻地体会到了生命的意义和价值，这些反映到他的哲学思想与著作中，使它们充满了生命意识和悲剧色彩。尼采认为，源于古希腊的悲剧意识、悲剧因素是思想意识和生命体验的一种维度，是人类创造性的根源，也是哲学和艺术之源。这一思想引起了福柯的共鸣。福柯也认为，自文艺复兴以来，我们关于癫狂之类现象的体验的悲剧维度被批判和道德纬度所代替，包括癫狂在内的他者从思想、分析、合理性、社会和文学作品中被排除出去，人们应该找回失落了的癫狂的悲剧维度，返回悲剧意识。 第二，尼采式的哲学探求方式。尼采对福柯的影响是全面的，但探求和打破主流文化或现代主义对人的塑造、寻求人的生成而不是人的本在，这一尼采式探求方式却是福柯从尼采那里受到的核心启示。福柯在他于1961年发表的《疯癫与文明》一书的序言中，概括地介绍了他为自己规划的毕生事业，其中鲜明地折射出尼采式探求方式对他学术生涯的深刻影响。他简略地指出，他的目标将是“以悲剧因素的恒常结构去对抗历史辩证法”。为此需要进行多方面的探究——当然，首先是探究癫狂，将来还要继续写书探究梦和“性禁条”以及“欲望的快乐世界”，但所有这些探究——他强调说，都将“在伟大的尼采式探求的太阳照耀下”去进行。从福柯后来的作品和哲学思想来看，他确实是沿着这样一条道路走下去的。福柯曾经说过：“尼采对哲学的主要贡献是权力关系……尼采是个关于权力的哲学家，但他做到了不把自己局限在一个政治理论之内去思考权力。”福柯的权力哲学理论正是“在伟大的尼采式探求的太阳照耀下”，打破陈旧的思维方法和哲学探究方式，颠覆西方传统权力理论话语，独树一帜地对权力话语的重新表述。

第三，大胆的怀疑主义精神。福柯特立独行的个性和狂傲的学术品格——敢于怀疑权威并挑战其霸权地位，敢于打碎传统的价值观念和主流社会的话语霸权，重估一切价值等，直接受到尼采——具体的说是受到尼采超人哲学、权力意志学说的影响。尼采的超人哲学认为，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活得长久，而在于活得伟大，活得高贵，活得有气魄。为了成为最优秀者、最强者，必须有自强不息的精神。这是一种奋发有为的积极人生态度。这些都深深地影响了福柯和他的哲学思想。福柯的作品和思想标新立异。常常反射出他对于传统、主流社会的厌烦，对俗世观念和既定思维方式的不满。他宁愿做一个时代的颠覆者，一个孤独的不被常人所理解的思想流浪者，唯有始终保持这种怀疑主义精神，他才能像超人那样不断地超越自我，始终葆有生命的本质意义。

第四，系谱学的研究方法。尼采在《道德系谱学》一书中，首次使用系谱学方法分析道德问题。系谱学方法从严格的道德观察的描述出发，对价值进行批判分析，最终达到重估人的价值之目的。福柯的系谱学方法直接来自尼采的《道德系谱学》。系谱学作为福柯后期学术研究的主导方法，被用于其权力哲学的研究过程。福柯在《话语的秩序》中开始自觉地运用系谱学方法分析权力实践和权力关系，分析道德实践和道德关系。福柯在尼采道德系谱学的基础上继续探讨道德问题，把道德关系同非道德关系联系起来，挖掘出权力和性欲的细枝末节、差异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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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性。关注历史事件的演变，发现了权力与话语、权力与知识、权力与性之间的秘密。系谱学对权力和道德的研究，目的不是像历史学家一样寻找它们的起源，而是弄清近代西方社会的犯罪、性变态等人类反常现象究竟是怎样出现的，继而给出解释性分析——揭示这些反常现象的明确意义和各种演变关系，诊断近代西方社会的权力和道德。由于运用了系谱学的研究方法，福柯的权力理论完全不同于西方的传统权力理论。

三、后现代主义思想场域的影响

后现代主义是1960年代前后产生于西方发达国家的泛文化思潮，广泛存在于艺术、美学、文学、语言学、历史学、政治学、社会学、伦理学、哲学诸领域，旨在反省、批判和超越西方近现代主流文化的理论基础、思维方式、价值取向和历史传统等，提倡一种不断更新、永不满足、不止于形式和不追求固定结果的自我突破的创造精神，试图为彻底重建人类的现有文化结构探索尽可能多元的创新道路。

福柯是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先驱者和领军人物，他的思想观点、思维方式和研究方法极大地改变了当代西方思想界，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整个世界。但反过来，作为形形色色的后现代主义思想家中的一员，他自己也身处于各种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包围之中，其后期哲学思想的发展成熟不可避免地受到这种思想场域的影响。可以说，权力哲学作为福柯后期哲学思想的最重要组成部分，正是在这一思想场域的影响下形成的。

后现代主义是对现代主义的反叛和质疑，它动摇了西方自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以来一直占据主流地位的文化话语霸权。后现代主义的著名理论家利奥塔(Jean-Francois Lyotard)说过：“简化到极点，我们可以把对元叙事的怀疑看做是‘后现代’。”所谓“元叙事”或“元话语”就是一种解释世界、解释历史的宏大叙事，这种宏大叙事或说明因果、或发现规律、或概括历史、或预言未来，它为人们的行为提供目标，绘制蓝图，为人类进步指出前进的方向。它与科学是相矛盾的：“科学在起源时便与叙事发生了冲突。用科学自身的标准衡量。大部分叙事其实只是寓言。”利奥塔将后现代解释为一种否定了各类元叙事的局部决定论，主张用局部叙事取代总体叙事，用小叙事取代宏大叙事。福柯也质疑宏大叙事，他对话语和批判的局部化进行了论述。他认为局部化的批判其实体现了一种自律的精神，其意义在于创造一种非中心的理论。局部的、具体的、个别的批判是超越于既定思想体制之外的，因此是更正确的，也是更重要的。按照福柯的看法，总体性的思考不但不能起到帮助我们了解事物的作用，反而会成为对事物进行有效分析和研究的障碍。正是基于对总体性思考的这种立场，福柯对于所有现存的理论都采取极为审慎的态度。他的研究是对历史资料严谨的分析，由这种分析所产生的结论并不是一种关于普遍适用的真理的理论。福柯认为，理论并不拥有与详细分析同等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