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与老妻计曰：“故人过我而死焉，无乃不可乎！14、雅闻百里外山中有子虚长者，世操医术，人咸以今之仓、鹊称之。15、诚能速之来，则庶几白骨可肉矣。16、唯路险家无可遣者，奈之何！” 17 、老妻
曰：“虽然，终当有以活之。18、妾谓坐视故人死，是倍义尔，窃为君不取也，夫败义以负友，君子之所耻，孰若冒死以救之？” 19、先生然之，曰：“卿言甚副吾意，苟能活之，何爱此身？纵有祸，固当不辞也。” 20、遂属老妻护公，而躬自策驴夜驰之山中。
21、时六月晦，手信而指弗见，窥步难行，至中夜，道未及半，未几密云蔽空，雷电交加。22、先生欲投村落辟焉，叩门而人皆弗之内，方踌躇间，雨暴至。23、旋忆及曩昔尝过此，村外有一兰若。24、遂借电光见得之，入其门，观其陛，见殿扉虚掩，有小隙，将入。25、倏忽迅雷大作，电光烨烨，洞烛殿堂，见一缢妇县梁柱间，被发诎颈，状甚惨。26、先生卒惊，还走宇下，心犹悸焉。
27、俄见寺门大辟，一女鬼跃掷而入，惊雷破壁，电闪不绝。28、先生自念：得无缢妇为之与？29、于电光下孰视之，则女鬼满面血污，抱一死婴，且顾且号，若有奇冤而无所诉者，30、先生冯驴伏，屏息
不敢少动。31、已而，驴惊鸣，女鬼觉之，怒目先生，欲进复却者三，32、先生胆素壮，自思：人言遇鬼则死，死亦不过为鬼耳，何惧为？ 33、遂执策厉声曰：“女鬼邪？抑人邪？” 34、女鬼凄然长啸，森然欲搏之，35、先生毛发上指，急击之以策，中鬼首，立仆。 36、乃引驴奔寺外，疾驰而去。
37、质明始霁，罢甚，然念及亡是公存亡莫卜，欲蚤至山中，不敢息。38、逾午，始入山，山口有茅店，询之，知长者居山之阴，而连山纵横，略无阙处，遂以驴寄逆旅主人而徒焉。39、山行十里许，忽闻山林中一声呼哨，斯须而强人列阵阻于前。40、为首者庞然修伟，黑面多须。41、从者无虑数十骑，而步者百余继其后，皆披甲执兵。42、其一吼曰：“大王在，胡不跪！” 43、先生趋避不及，遂就擒。 44、为首者下马坐巨石上，两展其足，案剑瞋目，声如乳虎，曰45“汝来前，孤，山主也。据山称雄，尔来十余载矣，官军不敢犯孤境。若何物狂夫，擅失吾寨，其
欲血孤刃乎？” 46、先生蛇行匍匐以进，跽而泣曰：47、“请诉之，愿大王垂听。48、小人中山布衣也，友人病危，吾不忍坐视其死，入山诣子虚长者，以延友人之命，仓皇不能择路，是以误入大寨，罪当死。49、身死固不足惜，特以不能延医活友为恨耳，唯大王哀之。”言已，涕如雨下。
50、为首者曰：“然则，君义士也。” 51、顾谓徒属曰：“杀义士，不祥莫大焉。释之，以成其志，且劝好义者！” 52、又谓先生曰：“吾等虽啸聚山林，非草寇之比，君勿惧。53、子虚长者，仁人也，居山之阴，君须跻山之颠而北下，始得至其家。速诣之，以救乃友；54、然长者每采药千山万壑间，吾辈亦鲜遇之，虞君不得见耳。” 55、先生再拜致谢而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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