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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鸡口(尸),无为牛后(从)”考辨

来源：飒榕旅游知识分享网

Vol.39No.3

Jun.2019

语文学刊

JournalofLanuaeandLiteratureStudiesgg

2019年6月

第39卷第3期

“宁为鸡口(尸),无为牛后(从)”考辨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成都 610068

[摘要]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是汉语中使用已久的谚语,用以比喻宁愿在局面小的地方拥 “

○

吴穹

有主导权和自由,也不在局面大的地方受人支配。然而历代支持“宁为鸡尸,无为牛从”的学者之诠释亦能符合此种比喻义。这两种说法从古至今莫衷一是。从词义、字形、音韵、延笃著作流传等几个方面进行考察后,能够得出“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更符合早期文献的面貌。

[()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H131 [A [1672-8610201903-0102-05[关键词] 鸡口; 鸡尸; 牛后; 牛从; 训诂

:/ doi10.3969.issn.1672-8610.2019.03.017j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是一句耳熟能详 “

的谚语,但另有一种观点认为应是“宁为鸡。这种争议由来已久,尸,无为牛从”朱亦栋、郎瑛等主张“口、后”说;而颜之推、王念孙等《人主张“尸、从”说。《词源》现代汉语词典》都采取两条皆收,不置可否的态度。今从多个角度对这两种观点进行探析。记》和《战国策》中。

“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最早出现在《史……于是说韩宣王曰:“……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明年又复求割地。与则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而受后祸。且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谚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今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异于牛后乎?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于是韩王勃然作色,攘“臂瞋目,按剑仰天太息曰:寡人虽不肖,必不能事秦。今主君诏以赵王之教,敬奉社稷以

”……于是六国从合而并力焉。苏秦为从从。

[卷61]9,2250-2261

约长,并相六国。

(《)史记·苏秦列传》

“……且夫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夫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而买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语‘’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今大王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以异于牛后乎?夫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韩王忿然作色,攘臂按剑,仰天太息曰:寡人虽死,必不能事秦。今主君以楚王之教诏之,

[卷22]6,930-931

”敬奉社稷以从。

(《)战国策·韩策一·苏秦为楚合纵说韩王》

两段文字略有差异而大意相同,都是讲苏秦联合六国以抗秦而游说韩王结盟。

“一、鸡尸”说的依据

持“鸡尸”之说的学者多释“尸”为“主”义。

《“”按:战国策》云:宁为鸡尸,不为牛从。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隋诗学文献集成校笺”14ZDB0[作者简介]吴穹,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102—

“延笃注云:尸,鸡中主也;从,谓牛子也。言”宁为鸡中之主,不为牛之从后也。

[]卷619,2253

(《)史记索隐》

是要劝说韩王成为六国联盟的统领,显然与上下文以及史实有出入。

(“一)鸡尸”缺乏文献佐证说服力不足。

……且鸡尸之语,别无他证,奈何信之。

[]105

(王利器引卢文弨语①)

昔苏秦说韩羞以牛后,韩王按剑,作色而《怒。虽兵折地割,犹不为悔,人之情也。(文)选·阮元瑜为曹公作书与孙权》李善注:延“叔坚《战国策》注曰:尸,鸡中之主也;从,牛

[]卷639,588

子也。

李慈铭、王利器认为有关“鸡尸”之解释

此说不可从。尸字之义,不见所据。

[]105

(王利器引李慈铭语)

“”苏秦说韩王,称:宁为鸡尸,无为牛从。尸,主也,一群之主,所以将聚者。

[4]258

(《)尔雅翼·释兽六·释豵》

“鸡尸”在佛教文献中尚有用例。

尔时佛告诸比丘言:我念往昔,有一马

“,甲骨文中,尸”作“”是一个人坐着接:“受大家祭祀的模样。《说文》尸,陈也。象”“卧之形。段玉裁注:祭祀之尸,本神像而陈之,而祭者因主之,二义实相因而生也,故许

[5]5

”:“但言陈。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尸,[6]610

”神像也,象卧之形。按:凭几曰卧。古代

王,名鸡尸,形貌端正,身体白净,犹如珂雪,又若白银,如净满月,如君陀花,其头绀色,走

[]卷4112,4

疾如风,声如妙鼓。

此处“鸡尸”是一匹马的名字,和“宁为鸡尸”中的“鸡尸”完全是不同的意义。用“鸡口”比喻低微而安宁之地位不仅符合苏秦游说韩王时的语境,在诗文中也有不少用例。

甘闲在鸡口,不贵封龙额。

[卷612]18,1563()陆龟蒙《奉和袭美二游诗·任诗》

有“坐尸”传统,指的是活人在祭祀时象征逝者神灵接受大家的祭拜。

《)祝迎尸。(仪礼·士虞礼》郑玄注:“尸,主也。孝子之祭不见亲之形象,心无所

[]卷472,1282

”系,立尸以主意焉。

那能作牛后,更拟助洪基。

[卷412]06,1003

()元稹《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

诏祝于室,坐尸于堂……诏妥尸。古者尸无事则立,有事而后坐也。尸,神象也。祝《)“……将将命也。(礼记·郊特牲》郑玄注:祭之,祝则诏主人拜妥尸,使坐之。尸即至尊之坐,或时不自安,则以拜安之也

[]卷286,955

……”

岂鸡口之福难消,毕竟因差果错;乃牛后

[13]49

之羞旋至,大似谷震钟鸣。

[]1416

宁为牛后生,毋为鸡口活。

“通过对文献的梳理,鸡尸”一词缺乏材料佐证,不如“鸡口”符合语言习惯。

(“二)口、后”比“尸、从”更谐韵

“从”何以解释为“牛子”呢?《说文通训

“……夫子立而天尧让天下于许由,曰:”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庖人虽不治庖,许由曰: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庄子·逍遥游》成玄英疏:“尸,主也。……尸者,太庙中神主也;祝者,则今太常太祝是也;执祭板对尸而祝之,故谓

[9]27

”之尸祝也。

:“:定声》释“从”又为豵。延笃《国策音义》

[6]57

‘,”从’牛子。朱骏声以‘从’为‘豵’之假

借字。

彼茁者葭,壹发五豝,于嗟乎驺虞!彼茁《者蓬,壹发五豵,于嗟乎驺虞!(诗经·驺)“虞》正义曰:传以《七月》云:言私其豵,献豜‘’于公。《大司马》云:大兽公之,小兽私之。‘’豵言私,明其小,故彼亦云:一岁曰豵。献豜

[]15126于公,明其大……”

“二、鸡尸”说无法成立

由上述材料不难看出,将“尸”解释为“主”并非空穴来风,但假设苏秦讲的是“宁为,,鸡尸”便将韩王比作了“鸡尸”即“鸡中之,主”或“鸡中之王”那么按照这种解释,无疑

朱骏声认为“豵”是“凡兽之通名也”是有根据的。但是“从”和“豵”的假借关系能否成立呢?

—103—

“,部;声母分别为“清”精”同属齿头音,读音相近。“从”和“豵”符合假借的语音条件,但现存文献中未见用例,存疑待考。同时,赞成“鸡口、牛后”说的学者,从音韵学的角度提出了强有力的反驳。

口、后韵叶,如“宁为秋霜,毋为槛羊”之

[卷416]3,439

类,古语自如此。

“从”和“豵”在上古音中韵部相同,属东

[卷117]0,135

‘,羊’正同,若‘尸’从’则不叶矣。

愚谓口、后音顺,当时鄙谚如此,亦非秦

[]卷2180,207

所故为也。

[19]82”《东汉变化才较大。战国策》各篇目写定

“西汉时代音系和先秦音系相差不远,到

的时间大致在战国至秦汉之间,这四条观点是否符合先秦语音的实际情况呢?今将“口”“““后”尸”从”四字的上古、中古时期读音制表如下。

中古语音系统中的音韵地位溪母、后韵、开口呼、一等韵、上声、流摄匣母、后韵、开口呼、一等韵、上声、流摄书母、麻韵、开口呼、三等韵、平声、止摄从母、钟韵、合口呼、三等韵、平声、通摄

‘口与后叶,与《汉书》宁为秋霜,毋为槛

上古声母、韵部

口后尸从

溪母侯部匣母侯部书母脂部从母东部

《广韵》中的反切

苦后切胡口切式脂切疾容切

口”和“后”在上古语音系统中同属侯部,产生的原因莫过于文字字形相近而误。苏秦 “

到中古音时唯声母不同,二字在不同时期都是“押韵的。而“尸”从”二字的上古音、中古音都一文中认为“流传在社会上的民谚(鄙语)歌

[20]

。诚然,谣,也不全是两句叶韵”并非所有

游说韩王《史记》和《战国策》中均有记载。今天虽无法确知司马迁和刘向手中关于苏秦的马迁、刘向的生活时代推断出可能性较大的几种字体。

甲骨文:不是战国、西汉时期使用的文字,排除其可能性。

“金文:从西周后期到战国早期,铜器铭文中可见的内容并无很大变化,主要是器主叙述做器原由,以及祝福子孙保有器物等类的

[]2352

”话。苏秦的事迹被刻到铜器上的可能性

》文献是用哪种字体写成,不押韵。郑慧生在《说“宁为鸡尸,无为牛从”但可以根据苏秦和司

民谚歌谣皆为押韵,然其无法给出有力的材料来反驳“口、后”的正确性。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在口耳相传时,押韵的“口”后”二字,明显“要比“尸”从”二字更易使谚语流传。

(““三)口”后”字形差别较大

“主张“鸡尸”牛从”的观点认为“口、后”与

“尸、从”由于字形相近而在传抄过程中产生了讹误。

‘’太史公记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此是‘删战国策耳。案:延笃战国策音义曰:尸,鸡’中之王。从,牛子。然则,口当为尸,后当为

[]104

从,俗写误也。

微乎其微,故排除掉金文的可能性。

战国文字:是指战国时期,除了秦国以外东方六国使用的文字。苏秦游说各国,其事迹被记载时使用这种文字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小篆、隶书:小篆和隶书分别是秦代和西汉时期的主要文字,这两种字体有其可能性。

草书:草书在东汉比较流行,之前是辅助隶书的一种简便字体,主要用于起草文稿和通

[]2386

信。亦无其可能性。

《史记》作鸡口、牛后,亦传写之误。颜氏

[21]63

已辨之矣。

“今本“口”字当是“尸”字之误,后”字当是

[22]76

“从”字之误也。

所以,刘向和司马迁看到的文献使用的字体不外乎战国文字、小篆、隶书这三种情况。

假设如上述观点所言,此种讹误最有可能—104—

口

战国文字

尸后从

玺汇郭店楚简

睡虎地秦简

包山楚简山东出土陶文

古陶文字征包山楚简

小篆

隶书

桐柏庙碑

祀三公山碑

华山庙碑夏承碑史晨碑袁君碑

战国文字征引自高明《古文字类编》中注:

;所用小篆皆引自《说文》由于能确定年代的西汉早期隶书碑刻“杨量买山记”和“鲁孝王刻“““尸”后”从”四字。本表采用的隶书字体皆来自《隶辨》中的东汉碑刻文字,亦可做参考。

““在三种不同的字形中,口”后”的差别始“终比较明显。“后”从”的左半部分虽同为“辵”字,但右半部分的字形差别比较大。所以“俗写误”的可能是比较小的。

(四)延笃著作失传已久

《志》直斋书录解题》已不见著录。

一些文献对延笃著作的流传情况亦有提及。

(延笃)所著诗、论、铭、书、应讯、表、教令,始后汉延笃,乃有《音义》一卷。又别有《音隐》五卷,不记作者何人。近代鲜有两家之

[1]9本。

战国时代的石刻、竹简、帛书、玺印、陶器文字;

[]卷6244,2108

《)石”分别只有二十七字和十三字,并无“口”凡二十篇云。(后汉书》

,,诸家《音义》延笃《音隐》邹诞生、柳顾言

[]卷4255,398

等书亦失传。

。其中,点,都出自司马贞的《史记索隐》有三。这让司马贞引用又说“近代鲜有两家之本”文志、经籍志的梳理说明了最迟从宋代以降,《延笃关于《史记》战国策》的著作就已亡佚,后人根本无从目睹。所以,宋代之后支持“鸡尸、牛从”的诸家,如以王念孙为代表的清代诸儒,都是在未见延笃原著的情况下因循颜之推的观点。现存的文献中也无直接材料能够证明颜之推看到过延笃的著作。颜之推关于“鸡尸、牛从”的观点是否为间接得来,尚不能定论。诸家作为论据征引,显然是不够严谨的。

三、结语

“虽然后世又衍生出“宁为鸡头”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毋为牛后”不当牛尾”但语言的开放性不意味着“鸡尸、牛从”之说是合理的。在未发现新材料的情况下,“鸡口、牛后”更接近早期文本的原貌。本文的研究范——从字形、式—词义、用韵、文献存佚等方面综

—105—

“史记三家注”中,一共引用四条延笃的观

在现存的文献中,延笃是最早反对“鸡口、条都是延笃对《战国策》的注,然而司马贞自己

牛后”说的人。颜之推和历代支持“鸡尸、牛()又称《国策音义》中的观点来作为论据。“宁,”为鸡口(尸)无为牛后(从)这句话也出现在从”之说也有可能出现在其关于《史记》的著作中。正史艺文志、经籍志中关于延笃著作的著录情况如下。

《《战国策论》一卷,汉京兆尹延笃撰(隋书·经籍志》)

《《战国策论》一卷,延笃撰(旧唐书·经籍)志》

《延笃《战国策论》一卷(新唐书·艺文)志》

《后汉京兆尹《延笃集》一卷(隋书·经籍)志》

《《)延笃集》二卷(旧唐书·经籍志》《《)延笃集》二卷(新唐书·艺文志》《《《宋史·艺文志》遂初堂书目》郡斋读书《史记·苏秦列传》中,故延笃关于“鸡尸、牛

从”说的学者几乎都引用延笃在《战国策音义》材料的出处变得可疑。对历代藏书目录和艺

——亦对辨析古代早期歌、合考察—诗、谣、谚流传过程中产生的异文有所助益。【注释】

“《:‘。尸即‘国策》宁为鸡口’一云当为‘鸡尸’主’也。禽兽以”《强者为主,更有强者则异主矣。见卢文弨著:群书拾补·晏,子春秋校正》十二年(北京直隶书局影印《抱经堂1923)丛书》本。

群书拾补》有言与此相异:①然卢文弨语不知从何引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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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tudfBetterbeChickensCeakthanTailofBullyo

(,,,,)InsitituteofLiteratureSichuanNormalUniversitChenduSichuan610068yg

:AbstractBetterbechicken'sbeakthantailofbull.ThisproverbhasbeenusedinChineseforalong

,time.ItisametahorforBetterbefirstinavillaethansecondinRome.HoweversomescholarssuortpgppthatBetterbechicken'sbeakthantailofbullismorecorrect.

:;;Keordschicken'sbeak; aleaderofChickenflock; tailofbull followerincattleyw

studfexeesisyog

WuQiong

theideaofBetterbealeaderofChickenflockthanfollowerincattle.Bothoftwostatementshaveexisted

,fromancienttimestonowadas.Thispaertriestoanalzeitfromdifferentersectivessoastofindoutypypp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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