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的儒学修养及其人生践履
作者:赵德坤
来源:《西部学刊》2016年第03期
摘要:黄庭坚的儒学修养及现实践履,展现出清晰俊朗的儒者形象。黄庭坚有深厚的儒学修养,对儒学经典有广泛而深切地体认,并以繁富的旁征博引体现于诗文创作之中。同时他具有明确的儒家观念和自觉的身份认同。在其被贬前的儒学实践也表现出儒者的人文情怀。可谓修身齐家,重在道德实践。黄庭坚为国济世的政治抱负,则主要集中于谪居黔、戎之前的仕宦阶段,其特征为立足当下,求真务实,虽身处蒿莱而心存浩气,重在政治实践。这两方面互为表里,与传统儒家内圣外王之道若合符契,表现出黄庭坚无论穷达,都能够坚守信念的精神境界。
关键词:黄庭坚;儒学修养;治国济世;修身齐家 中图分类号:B2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与苏轼相比,黄庭坚没有给我们留下关于儒学研究的宏文巨著,这也许是学界对其儒学修养迄今鲜有关注与研究的重要原因。但从其所撰诗文和一生行履出处来看,一个并不逊于苏轼的儒者黄庭坚,以其温文尔雅的风神,渊博灵澈的学识,清粹醇厚的襟怀,坚毅执着的品格,行走于风云变幻的北宋中后期之文坛和官场。穿越历史的苍茫,黄庭坚的儒者形象,越发清晰而俊朗。因此,结合其作品及相关文献,探讨其儒学修养及其现实表现,对其文学创作、文学思想乃至政治伦理观念的研究,就具有本源性意义。笔者认为,其儒学修养及现实践履,究其主导倾向,表现在两个方面,也是两个阶段,一为修身齐家,一为治国济世。后者主要集中于谪居黔、戎之前的仕宦阶段,其特征为立足当下,求真务实,正气浩然,重在政治实践;前者则更突显于谪居黔、戎时期,其特征为宁静达观,敦睦人伦,亲和自然,重在道德实践。二者互为表里,与传统儒家内圣外王之道若合符契,表现出黄庭坚无论穷达,都能够坚守信念的精神境界。
一、黄庭坚的儒学修养
从现存文献来看,关于先秦以降儒家重要经典,我们未见黄庭坚有深入系统的学术性研究和撰述。但从其诗文分明能够发现,他对儒家经典不仅谙熟于心,而且在写作中旁征博引,信手拈来,熨帖精当。更重要的是,在其一生的实践中,始终恪守儒家思想。笔者认为,所谓儒学修养,至少应该包含这么两个层面:一是对儒家经典的广泛而深入的研究,对其蕴含的基本精神的深刻体察、把握和认同;二是当下的人生践履,无论顺逆,不分时空,拳拳服膺,知行合一。据此,我们拟对黄庭坚的儒学修养予以考察。
首先,黄庭坚对传统儒家经典,具有广泛而深切的体认,并能够在其诗文创作中,有繁富的征引。据笔者根据宋代任渊、史容、史季温的注释,对黄庭坚贬谪黔、戎之前的诗歌作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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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的统计,诗人通过丰富多样的方式,对各种儒家典籍予以征引、点化和陶铸。具体内容和征引次数如下:《诗经》386次,《左传》226次,《礼记》170次,《论语》141次,《孟子》109次,《易经》106次,《尚书》104次,《周礼》59次,《尔雅》57次,《春秋》36次,《荀子》19次,《孔子家语》11次,《仪礼》5次,《谷梁传》5次,《公羊传》4次,《乐记》4次,《孝经》4次。由此可见,黄庭坚对先秦以来的儒家经典,广泛涉猎,稔熟于心,并且能够学以致用,达到信手拈来、左右逢源的程度。这一方面源于其深厚的家庭儒学背景,一方面也归因于其本人的早慧与勤奋。据《江西通志》卷六六《人物》载,其父黄庶登进士第,并有作品集存世:“黄庶,字亚夫,分宁人,茂宗从子。登嘉祐进士。历州郡从事,摄康州,治有声。仕不得志,遂刻意于文词,有诗云:„渔家无乡县,满船载稚乳。公私鞭笞息,醉眠听秋雨。‟又题《怪石》诗云:„山鬼水怪着薜荔,天禄邪辟眠莓苔。‟大都皆奇语云。所著《伐檀集》。子大临、庭坚各有传。”①同书同卷也有其兄黄大临的载录:“黄大临,字元明,分宁人,庶之子。绍圣间,知萍乡县,或讽其过慈,大临曰:„字民,令职也,岂其操三尺与百姓雠敌哉?‟徙知龙泉,其治如萍乡,秉法自持,私谒不入。提举张根行部,雅闻其贤,折节礼下之。”(同上,第310页。)有如此父兄,为其营造了官宦世家、书香门第,黄庭坚自然受其影响。其父亲去世较早,其兄黄元明与之手足情深,一向为官仁慈爱民的长兄,显然对黄庭坚影响更直接更持久,也更深刻。而黄庭坚本人,《宋史》本传说他“幼警悟,读书数过輒成诵。舅李常过其家,取架上书问之,无不通,常惊,以为一日千里。”[1]13109他自己也谈到青少年时期的读书过程:“身入群经作蠹鱼,断编残简伴闲居。不随当世师章句,颇识扬雄善读书。”[2]13有时因读书用心过度,年轻的诗人头晕眼花,心烦耳鸣,几至四肢萎顿:“读书常厌烦,燕处意坐驰。动静两不适,尘劳败天倪。目昏生黟花,耳瞶喧鼓鼙。沈忧愁五神,倦剧委四支。不聊终日堪,况乃久远期。投书曲肱卧,天游从所之。”[2]18正是由于聪慧而勤苦,黄庭坚才能够泛览群籍,视野开阔,胸次豁然,志趣高远。为其后来的仕途和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其次,黄庭坚对于自我“儒者”身份的文化认同与自觉。虽然黄庭坚的思想实际上很复杂,不仅对道家思想具有浓厚兴趣,对老庄文句非常欣赏并烂熟于心,而且对佛学精神深有体悟,对佛禅典籍独有会心,在诗文创作中,涉笔成趣,可谓游戏翰墨,深得佛学之三昧。但是,他所拳拳服膺而在其人生观中居主导地位的,却始终是儒学,并将自己的文化身份定位为“儒者”。被贬涪州、黔州安置时,他在《谢黔州安置表》中说:“伏念臣草茅下士,诗礼小儒。渐阶清涂,厕列文馆。误蒙器使,孤奉国恩。罪在至愚,刑兹无赦。有司议狱,期从鈇钺之诛;明主原心,终全蝼蚁之命。”[3]269在其誠惶誠恐的陳說中,面对朝廷皇权和强大的政治压力,其一切言辞都发自肺腑,不得有丝毫修饰与浮夸。作为真正的儒者,黄庭坚在被贬西南之前的仕宦履历,非常清晰:治平四年(1067)中进士,之后历任叶县尉、北京国子监教授、太和县令、德平镇监、秘书省校书郎。可见都是一些级别低下的官階,且多在地方任职。莫砺锋先生曾说:“黄不是一个有远大的政治抱负和强烈的政治主张的人。”[4]145笔者认为,真正的儒者,都是有政治抱负的,那就是正如黄庭坚本人在其作品中屡屡倡扬的“补衮”意识,为国家权力核心建言献策,查漏补缺,以实现国强民富、社会安定。就此意义而言,不能说他的政治抱负不远大;真正的儒者,也都是有政治主张的人,其主张的依据,不是来自君主的意旨,不是来自朋党的政见,也不是来自朝堂之上,书斋之内,而是来自民间,来自人民,来自地埂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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塍的交流,来自穷巷僻闾的亲证。显然,这种立场其强大的精神源泉,直接来自先秦孔孟之“仁”与“仁政”思想。支持和保护老百姓利益的主张,无疑是正确的主张,也许这种民间立场的坚持,会与朝廷及某些利益集团发生冲突,接踵而至的,常常是政治压力和政治。真正的儒者,敢于直面残酷的现实,不妥协,不畏惧。即便遭污蔑、受排挤、被贬谪,也不乞怜,不求饶,襟怀坦荡,光明磊落。黄庭坚做到了。难道说他没有鲜明而坚定的政治主张吗?这是真正的儒者所表现出的责任意识、忧患意识、牺牲精神和峻洁不迁的人格操守。另外,儒者的精神内涵与官阶的高下没有必然联系,真正的儒者,无论置身何种境地,都具有坚定不移的政治信念,鲜明强烈的人文情怀,勤恳务实的实践品格,义无反顾的担当精神。黄庭坚面对宦途的险恶和人生的不幸,所表现出的精神风概,对此作出了的诠释。它反映了黄庭坚对“儒者”文化内涵的深透把握,以及在此基础上所产生的文化认同和执着坚守。
再次,黄庭坚具有明确的的儒学观念。关于儒学的见解,黄庭坚没有专门的著述予以系统论究,而从其诸多文类的写作中,时有提及。大致说来,可概括为两个方面:政治实践和道德实践。前者主要指向关乎国家命运、民族兴衰、百姓生活等的现实事功;后者则主要涉及世风民俗、文化教育、精神修持等的文明教化。比较集中而明确的表达其儒学思想者,当首推《论语断篇》一文。[2]197因原文较长,兹从略。此文的基本内容,大约包括如下几个方面:一、《论语》为儒学之枢要,义理之渊汇;二、学者只有尽心,方可自得;三、孔学之精要,在于“反求诸已”,“忠信笃实”,知行合一;四、反身内求,养心寡过。可以说,黄庭坚以简明精要的语言,高度准确的概括了儒家思想的基本精神。突出其内省与实践并重的品格。可谓追魂摄魄、敲骨吸髓之论。他不仅深刻把握了儒家思想之实质,而且做到了“所行不敢后其所闻,所言不敢过其所行”,“耕礼义之田而深其耒”,一直将之作为其人生出处之圭臬,始终践行而不辍。
二、黄庭坚被贬以前的儒学实践
应当说,黄庭坚在远谪西南之前,从英宗治平四年登第以后,二十多年之间,虽然一直为官地方,且职位卑微,但却过得平淡充实,波澜不惊。一向低调温和而理性的诗人,虽然没有苏轼那种锋芒毕露、不平则鸣,但职责所在,遇到问题也不会视而不见,而是表现出儒者的人文情怀。这一时期其儒学实践具体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明确的“补衮”意识。“补衮”出自《诗经·大雅·烝民》:“衮职有阙,维仲山甫补之。”毛传:“有衮冕者,君之上服也。仲山甫补之,善补过也。”郑玄笺云:“衮职者,不敢斥王之言也。王之职有阙,辄能补之者,仲山甫也。”孔颖达正义云:“以天子之服,其名多矣,而独言衮职之意,以衣服之中有衮冕者,是人君之上服,故举衮以表君也。若然,天子以大裘之冕为尊,故觐礼谓衮冕。为裨冕而言上服者,以大裘之冕无旒。事天乃服,以示质耳。非与人君行礼之正衣,故以衮为上也。善补过者,《易·系辞·文言》:„善补衮职之人过也。‟宣二年《左传》引此,乃云:„能补过也。‟……衮职实王职也,不言王而言衮,不敢指斥而言,犹律谓天子为乘舆也。王之职有阙,辄能补之,谓有所不可,则谏争之。”②可见,“补衮”,就是通过言路谏诤,指明君主的过错,帮助他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这恰恰是中国传统社会中儒者的使命和职责所在。据笔者统计,在黄庭坚的作品中,“补衮”以及与之意义相近之词,有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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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分别出现在其诗、赋、颂、表、祭、铭、启、书等文类中。所涉及的人物有司马光、苏轼、苏辙、孙觉、王巩、李公择、刘道原、刘咸临、张璪、黄廉、谢公定等,对他们忠于职守、功在社稷的精神,予以高度赞许。同时也表达了作者自己的敬慕之情,不难看出,其中蕴含的责任意识和担当精神。
实际上,黄庭坚不仅对具有“补衮”精神的文人士大夫深表认同,而且他自己也是这样践行的。众所周知,黄庭坚被贬的原因,就是被诬修史失实,涉谤神宗。拨开历史的迷雾,露出当时政治斗争的,我们发现,正是黄庭坚抱着对历史和社稷负责的态度,以一颗赤诚之心,饱含忧患之意,直陈神宗时期在社会、政治、经济等方面的诸多错误做法,这种坚持原则、求真务实的精神,这种面对政治压力迎难而上、毫不退缩的勇气,不正是其“补衮”意识的现实表现吗?
其次,深厚的民间情怀。自熙宁元年(1067)至元丰八年(1085),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黄庭坚一直流转地方,为民作吏。有时为处理事务,忍饥挨饿,奔走道路。因此,对民间百姓的疾苦和诉求,非常了解,也经常系念于心。
他关心百姓的物质生活疾苦。熙宁二年,时任叶县尉的黄庭坚,目睹自然灾害给百姓造成的灾难,深表同情,并写出了著名的《流民叹》:“朔方频年无好雨,五种不入虚春秋。迩来后土中夜震,有似巨鳌复戴三山游。倾墙摧栋压老弱,冤声未定随洪流。地文划劙水觱沸,十户生鱼头。稍闻澶渊渡河日数万,河北不知虚几州。累累襁负襄叶间,问舍无所耕无牛。初来犹自得旷土,嗟尔后至将何怙。刺史守令眞分忧,明诏哀痛如父母。庙堂已用伊吕徒,何时眼前见安堵。疎远之谋未易陈,市上三言或成虎。祸灾流行固无时,尧汤水旱人不知。桓侯之疾初无证,扁鹊入秦始治病。投胶盈掬俟河清,一箪岂能续民命。虽然犹愿及此春,略讲周公十二政。风生群口方出竒,老生常谈幸听之。”[2]39连年旱灾,复加地震,让河北一带的贫民离乡背井,转徙道路,而谋食淮南。面对大量流民的纷纷涌来,作为当地属官的诗人,怀着沉痛而焦虑的心情,一方面积极配合上司,实施安抚,解民倒悬,一方面希望朝廷采取措施予以支持。在知太和縣時,更是事必躬親,迎難而上,以勤懇務實的態度,贏得了平民的擁戴和強族的敬服:“知太和縣,以平易為治。時課頒鹽策,諸縣爭占多數,太和獨否。搜獮匿賦,詢求民瘼,雖山溪窮僻處,縣令所未嘗至,必身親之。或達旦不寐,邑多強族,不忍齊之以法,民亦不忍欺。”[2]1722
元丰五年,时任太和县令的黄庭坚,又写了《上大蒙笼》一诗:“黄雾冥冥小石门,苔衣草路无人迹。苦竹参天大石门,虎迒兔蹊聊倚息。阴风搜林山鬼啸,千丈寒藤绕崩石。清风源里有人家,牛羊在山亦桑麻。向来陆梁嫚官府,试呼使前问其故。衣冠汉仪民父子,吏曹扰之至如此。穷乡有米无食盐,今日有田无米食。但愿官清不爱钱,长养儿孙听驱使。”[2]278此诗所反映的,正是王安石主政的熙丰变法背景之下的社会现实。黄雾冥冥,旷野阒寂,阴风嗖嗖,过去穷乡尚有米,如今有田更无粮,这是吏曹扰民、官府爱钱的结果,致使百姓一贫如洗,而嫚官、怕官,视官如贼。诗人目睹民间惨淡光景,发出悲天悯人之呼喊,以引起执政者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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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当时吏治的与贪狠,黄庭坚强调为民父母,当存仁爱之心。因此,对那些关心民瘼,为民作主的官吏,诗人总是深表赞赏之意。如《洪州武宁县东轩铭》序云:“温陵吕晋夫为武宁县,其辔勒足以御吏,其俎豆足以和民。以其身为纲,以其僚为纪。其有所急也,民以为义;其有所漏也,民以为仁。于其岁丰民闲,新作东轩,以告豫章黄庭坚曰:„以此听民,非以勤民也。‟予观今之为吏,讫三年则解体不治,民亦厌之。今吕侯不得代,踰四岁矣,而勤民如始至之日。民亦安乐之,唯恐其去也。”[5]256吕晋夫的勤政为民,赢得了百姓的信任和爱戴,并彼此建立了深厚的情感,虽然任期已满,但当地人民仍不忍其离去。这在封建吏治背景之下,实在是一幅美好的社会图景。黄庭坚对那些为民除恶、保境安民的官吏,也予以肯定和赞颂。他在《忠州复古记》中说:“绍圣二年正月,知州事营丘王君辟之圣涂,下车问民疾苦,曰吏骜而民困。故圣涂为州,拊养柔良,知其饱饥,鉏治奸猾,几于伤手,治声翕然。邑中豪吏故时受赇舞文法者,相与谋曰:„属且无类。‟即以智笼小騃吏,群诉于部使者。圣涂不为变,且叹曰:„白头老翁安能録録畏吏苛民耶!‟”[5]172王辟之从维护百姓的利益出发,不畏,整顿吏治,鉏治奸猾,正气凛然。又如:“往时河北盗横行,白昼驱人取城郭。唯闻不犯郑冠氏,犬卧不惊民气乐。祇今化兵作锄耰,田舍老翁百不忧。铜章去作福昌县,山中读书民有秋。福昌爱民如父母,当官不扰万事举。”(《送郑彦能宣徳知福昌县》)“使民皆农桑,乃见真儒耳”(《次韵子瞻送顾子敦河北都运》二首之一)“茂宰萧公,来拊我民。自初讫兹,惠政日新。父母慈之,知其苦乐。吏瘦民肥,犹求其瘼。”[5]256而对即将赴任的同僚朋友,诗人则期待对方能多为百姓着想:“上党地寒应强饮,两河民病要分忧。犹闻昔在军兴日,一马人间费十牛。”(《送顾子敦赴河南三首》之三)“德性忠纯吏不欺,闺门孝友民所慕。麦陇童儿怜雉乳,冰天穷子兼襦袴。”[2]76这种民本意识,源于诗人对于官民关系的理性思考:“吾闻风行于上而水波,此天下之至文;仁形于心而民服,此天下之善化。岂可多为令而病民,慢自设险,而病民诈耶?九转丹砂,铸铁成金。两汉循吏,铸顽成仁。我简静肃,我平易亲。”[3]234为官者行仁于上,则为民者风偃于下;有简静之政,才有清肃之民;官平易,亲近。可谓见解深刻,深得儒家思想之精髓。
黄庭坚不仅关心民间疾苦,更关心他们的精神诉求,而重视对他们予以教化。他在《洪州分宁县藏书阁铭》序中说:
分宁县有学,所从来远矣。然邑子诸生赖学以成就者少,挟书以游四方者多。盖在官常曰,狱讼之不得其情,赋租之不登其时,簿书朱墨之不当其物,冦盗发而不辄得,是吾忧也。若劝学养士,二千石之任也。故庙学岿然,未尝过而问焉。彼盖不知养士之源,发于县乡,为民父母,岂听狱求盗之谓哉?今吾宰延平胡君器之之为县,左规而右矩,谨名而务实。教之用经,治之用律,其听民不怠,其牧民不烦……夫士不可一日而无学,民不可一日而无教。至于兴学聚书,则虽万室之邑,以为非职之忧者,何哉?此可谓有为民父母之心,知发政之先后之序者乎?[2]690
黄庭坚认为,为民父母者,不仅要负责狱讼、赋租、簿书朱墨、防冦缉盗等事务,还要投入精力高度重视地方的文化教育事业,而后者才是实现闾阎安定、百姓和乐的根本所在。只要将对贫民子弟的教育培养工作落到实处,让乡亲父老亲眼看到教育的成效,亲身感到儒学的益处,他们不仅深感欣慰满意,还会积极支持这种意义深远的举措:“因民之余力而作斯堂,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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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投耒耜而挟书,弃惰游而受业者日至焉。顷之,夙夜于其家者,知贵老;出入于其乡者,知尚齿。于市于田见儒衣者,皆肃然。父老乃相与叹曰:„毁我财而成我子弟,劳我力而逸我耆老,盖学之功耶!”[2]1217
再次,勤恳务实的为官态度和严于解剖的自省意识。作为一介书生的黄庭坚,其作品向我们呈现了检点风月、陶然诗酒的文人情调;作为一介儒士的黄庭坚,我们同样在其作品中,看到了他风尘仆仆奔走于乡野的身影,感受到了忧民之忧、乐民之乐的思想意识。
其勤恳务实的为官态度,表现在深入民间,亲临现场,眼见为实。如其在《雕陂》一诗中说:“雕陂之水清且泚,屈为印文三百里。呼船载过七十余,褰裳乱流初不记。竹舆呕哑山径凉,仆姑呼妇声相倚。篁中犹道泥滑滑,仆夫惨惨耕夫喜。穷山为吏如漫郎,安能为人作嚆矢。老僧迎谒喜我来,吾以王事笃行李。知民虚实应县官,我宁信目不信耳。僧言生长八十余,县令未曽身到此。”[2]284此诗题目后面注明“元丰五年太和作”,诗人时任太和县令,为了了解民情,诗人跋涉于泥泞的乡野山道,来到“仆姑”、“耕夫”身边,零距离接触他们的生存现实,亲身感受他们的辛劳与艰难。并表明了坚定的为官理念:“知民虚实应县官,我宁信目不信耳”。显然这在当时是极为罕见的,也是非常可贵的务实作风,因为据八十余岁的老僧讲,在其一生中,未曾见县令来过这里。实际上,黄庭坚知太和县时期,经常不辞辛劳,奔走于民间,因此对当地百姓的处境和诉求,有了具体和深刻的了解:“夙夜于远郊,草露沾帷裳。入磴履虎尾,扪萝触虿芒。借问夕何宿,烟边数峰横。松竹不见天,蟠空作秋声。谷鸟与溪濑,合弦琵琶筝。税驾乱石间,岩寺鸣疎钟。山农颇来服,见其父孙翁。苦辞王赋迟,户户无积藏。民病我亦病,呻吟达五更。……”[2]281百姓室如悬磬,不能按时完成赋税,为官一方的诗人,非但没有从朝廷视角对之予以申斥,反而因此深受震动,乃至于夜不能寐,这不是对自己仕途的忧虑,而是对百姓苦难的深切同情:“民病我亦病,呻吟达五更。”其中不难理解诗人的自责意识和勤政愿景。这样的思想时常出现在其此时的作品中:“开田望食麦,春陇无秀色。深耕不偿勤,牛耳徒湿湿。丰凶谁主张,坐令愁煎迫。河清会有时,得酒洒胸臆。”[2]302对老百姓应时而作、勤事垄亩却天不酬勤、劳而无功,深表忧虑。又如:“孝慈民父母,虎去蝗退飞。来思僚友同,歌舞醉红衣。定知与民乐,吏瘦吾民肥。”[2]302这种与民同乐、吏瘦民肥的思想,无疑闪耀着人文主义的光芒。
也正是因为诗人具有如此为官理念和精神境界,所以,当其走进百姓生活,目睹他们的贫困与苦难,便会痛自切责,表现出强烈而理性的自省意识。他在《上运使刘朝请书》中说:“窃以蕴知人之明者,不必左右为之先容;怀高世之度者,能越拘挛之议。徒闻其语,今见其人。何则?小人于朝行卿士无平生之言,于左右使令无一日之雅,碌碌下邑,盖将期年。其吏事乃庸人之所能,其学问文章则迂阔而可笑。又承秕政之后,百度无纲,负逋在民,缧系满狱。惟其公而寡于断,亷而困于明,勤而短于文,学而蔽于事,政多有偏而不举,讼多有决而不情。簿书会期,常在诸邑之后;勤苦敎养,仅为细民之安。盖所谓学制锦则败材,代大匠而伤手者也。”[2]305虽然不无谦卑之词,但诗人在其治下的区域,的确亲身感受到了文中所列之事实的存在,所以这种自我解剖,绝非虚浮应酬文字,实为发于肺腑的自省之言。 三、谪居黔戎时期的儒学践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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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哲宗绍圣二年(1095),黄庭坚被“贬涪州别驾黔州安置”。据《宋代官制辞典》,“治中,别驾,郡丞。均为秦汉郡守佐官,宋人或用以雅称通判。……《职源》:„通判,秦置郡丞,以佐守在边,为长史掌兵马。汉因之,于定国条州大小,设吏员;治中,别驾,诸郡从事,秩六百石。‟”[6]535《旧唐书》云:“尹、少尹、别驾、长史、司马,掌贰府州之事,以纲纪众务,通判列曹。岁终则更入奏计。”[7]1919另据《宋史》:“诸州别驾、长史、司马、枢密院守阙书令史,为正九品。”[1]4017可见,别驾一职,具有历时性的变化,而到了宋代,其官阶很低。尤其是像黄庭坚这种由于朝廷党争,遭到而被贬,然后又异地安置,其官称已然形同虚设,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这从黄庭坚到黔州之后的相关文字,也可得到印证:“闲居多病,人事废绝”[2]777“屏弃不毛之乡,以御魑魅,耳目昏塞,旧学废忘,直是黔中一老农耳。”[2]778“某弃捐漂没,早衰多病,杜门不与人事之日久矣”。[2]785由此可见,谪居黔戎时期的黄庭坚,在政治上是无所作为的。而恰恰正是在其处于人生最为艰难的时期,黄庭坚的黔戎六年,是其精神境界发生跃迁的重要时期。为人敬仰的一代诗宗,其文学与书法艺术固然在此时均达到了新的高度,而使其获得如此艺术成就的根源,在于其思想境界和人生境界的升华。其中虽然不能排除佛道因素的影响,但起主导作用的依然是儒家思想。显然,这一时期其儒学实践,不在于现实事功的政治作为,而主要在于精神陶铸的道德涵养。具体说来,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身处蒿莱,而心存浩气。黄庭坚《濂溪诗》序云:“舂陵周茂叔,人品甚髙,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度正《性善堂稿》云:“山谷谓濂溪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延平以为善形容有道者气象。又谓其学者曰:„宜常存此于胸中,以自涵养。‟又曰:„应事接物,胸中无碍滞,方是洒落。‟学者至于是,将无入而不自得矣。方凶京得志,痛斥元祐诸人,生者远窜,死者追削,搢绅之祸酷矣。山谷于是移书其家如平日,岂胸中洒落人固自尔耶?”[8]111苏轼《答黄鲁直书》云:“轼始见足下诗文于孙莘老之坐上,耸然异之,以为非今世之人也。莘老言:„此人,人知之者尚少,子可为称扬其名。‟轼笑曰:„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称扬为?‟然观其文以求其为人,必轻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其后过李公择于济南,则见足下之诗文愈多,而得其为人益详,意其超逸絶尘,万物之表,驭风骑气,以与造物者游。非独今世之君子所不能用,虽如轼之放浪自弃,与世阔疎者,亦莫得而友也。”[9]1黄庭坚之襟怀洒落,为当时及其以后的学者之共识。而黄庭坚如此境界的形成,源于其对传统儒家思想的坚守与存养。这一点我们从其作品中,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如:
画鼓催春,蛮歌走饷,火前一焙争春长。低株摘尽到高株,高株别是闽溪様。 碾破春风,香凝午帐,银瓶雪衮翻匙浪。今宵无睡酒醒时,摩围影在秋江上。[2]772 小人于此一亩之舍,松竹深茂,得以自藏,死生之故,付之造物,更无他缘。[2]786
断虹霁雨,净秋空,山染修眉新緑。桂影扶疎,谁便道,今夕清辉不足。万里青天,嫦娥何处,驾此一轮玉。寒光零乱,为谁偏照醽醁。 年少随我追凉,晚寻幽径,绕张园森木。醉倒金荷家万里,难得尊前相属。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爱临风曲。孙郎微笑,坐来声喷霜竹。[2]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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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者逐指而丧背,放口者招尤而速累。自作訿訿,自增愦愦。登高临远,唯放目可以无悔。防心以守国之械,防口以挈瓶之智,以此放目焉,方丈寻常而见万里之外。[2]833 在黄庭坚看来,只要心地无私,磊落坦荡,那么,摩围秋江,断虹霁雨,小园幽径,吹笛赋诗,无往不是超然物表的存在。只要逸怀浩气,志存高远,那么,无论怎样的境遇,都不会让心迷失。
其次,士林之交,以道义相高。黄庭坚谪居黔戎,虽为别驾,殊无作为;虽无作为,却为黔戎士林所敬重。面对谪居之地的上司、僚属,黄庭坚的态度,既不傲兀不驯,亦无矜尚之意,而是低调温雅,随顺亲和,因而获得了普遍的赏接与优抚,也为自己营造了宽松和谐的生活环境。彼此的交往,有相从之游乐,更有文字之去来。言语之间,以济世相劝勉,以道义相砥砺,表现出了黄庭坚庄雅雍穆的儒者之风。如:
营丘王圣徒守忠州,其治民事如庖丁之解牛,其㰅吏奸如痀偻之承蜩。故不几时,郡中无一事,颇以樽俎,求乐天平生行乐处,集歌舞醉其僚。予故书乐天忠州得意诗遗之,使知予欲粲然于其间而不得也。绍圣三年十二月初七日涪翁书。[2]763
赏心乐事,是难逢易失之时;临水登山,有送远将归之恨。式陈觞豆,侑以管弦。恭惟知府供备,诗礼家风,韬钤将略。去天尺五,早瞻列戟之荣;赋芧朝三,未极清班之贵。奉赐得犬戎之要领,防秋倾虎士之腹心。三代治兵,不犯道家之忌;一麾出守,遂兼循吏之名。投壶雅歌,以安黔内郡县;轻裘缓带,以宴幕府宾僚。既报政成,方荣归觐。通直阖郡文武,念甘棠之勿翦,惜骊驹之在门。旨酒嘉殽,永清欢于今日;锵金戛玉,深怨曲于阳关。[2]802 政乐中和,夷夏宴喜,官梅乍传消息。待新年欢计,断送春色,桃李成阴,甘棠少讼,又移旌戟。念画楼朱阁,风流高会,顿冷谈席。[2]867
某顿首:适者极道古人之义,而足下终不察,岂不肖之贪鄙污陋素闻于世耶?物有可以取,则管仲与鲍叔贾,分财多自与;有可以无取,则王阳不贪西邻过墙之枣。物有可以与,则孔子与原宪粟九百;有可以无与,则靳于子华之母请粟。故曰:可以无取,取伤亷;可以无与,与伤惠。二者俱失。足下一举而使彼巳俱失之,窃以为过矣。易曰:„初筮吿,再三渎。‟足下深思此义,断之可也。[2]950
承上司择才,付以文柄,甚善。矧公胸中坦夷,临事不茍,又去科场未久,当此任甚宜。试院所欲知者,一曰公,二曰密,三曰敬,四曰通。公则请托不行,密则讼源塞,敬则士心服,通则尽人所长。某顷凡七作试官,凡考试中怪事未尝有也。医不三世,不服其药,老者之智,壮者之决也,故谩及之。[2]982
从上举诸例可知,黄庭坚与士林的交往,没有庸俗的阿谀奉迎之谈,没有违心的虚与委蛇之态。所言及者,关乎仁民治世之意,所关心者,在于道义取舍之节。无论对方是否君子廉吏,作者均以高远的精神相期许,其间不无劝勉之意、砥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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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后学从游,而诲人不倦。据《宋史》黄庭坚本传载,作家来到巴蜀之地,“蜀士慕从之游,讲学不倦,凡经指授,下笔皆可观。”[1]13110在其黔戎时期的文字中,可以看到,许多蜀渝之地的青年学子,慕名而来,向黄庭坚请教为文写诗之道。他说:“某杜门终岁,益觉清净,时苦门生抱经来咨问,尚俗气未除耳。”[3]356虽如此说,凡有文学青年以作品叩问,没有不认真回复,勤加诱导的。兹列举数例如下:
所寄文字,更觉超迈,当是读书益有味也。学问文章,如甥才器笔力,当求配于古人,勿以贤于流俗遂自足也。然孝友忠信,是此物之根本,极当加意养以敦厚醇粹,使根深蒂固,然后枝叶茂尔。仕宦如农夫之耕,其得秋在深耕而熟耰之,岁事之成,则有命焉。[3]334 君子之事亲,当立身行道,扬名于后,文章直是太仓之一稊米耳。此真实语,决不相欺。又闻颇以诗酒废王事,此虽小疵,亦不可不勉除之。[3]335
士大夫聪明文学,世颇易得,至于秉不凋之节,奉以终始,万人乃一耳。乐公父子好善不倦,故书此《独行》一篇,往所谓轻尘足岳、坠露増流者,孔子曰:“重耳之伯心生于曹,小白之伯心生于莒。”安知我不得之桑落之下,小小逆境,皆进德之门戸也,愿加意焉。[3]344 足下气宇甚裕,窃揣量之,但从师取友之功少,读书未及根本耳。深根固蔕,然后枝叶茂,导源去塞,然后川流长。[2]979
熟观所惠书,词意高雅,有作者之风。足下诚勤笃不忘,探经术以致其深,考史传以致其博,虽观先王之言,而以事明之,古人不难到也。《燕黙传》甚有思致,他日不已,安知足下不为二班耶?但愿勿求小成自足耳。[2]997
至于作诗,葢童子雕篆之流,少而好之,晚不能休。而先达苏子瞻猥见题品,以为絶伦。鄙心实不堪以为能,故数年来病眩,因不复作也。若乃见已与道同体,俯仰于万物之中,而常为之宰,不肖则安能?自当求于世之有道者耳。雅闻足下父子溷俗而志刚,居今而好古,学问文章,下足与今之人并时,上足以配元氏之作者。而愀然忧不能,退然谢无有,捆载而乞于垂橐之车,岂能有以加益?然有一于此,今之君子好以文章轻重人,自是千虑之一失,最能溺后生,愿足下钩其深而勿游其濒也。至于知言行之不二,知至诚之无息,足下不但能言之,愿相与讲学,推之行事,岁晚望効焉。[2]1005
此类文字尚多,限于篇幅,兹从略。从上所举可知,黄庭坚面对晚进后学的请教与叩问,可谓因势利导,问答之间,桴鼓相应,循循善诱,小叩则小鸣,大叩则大鸣。而绝非以不关痛痒之言搪塞之,殷殷之意,谆谆之心,渗透于字里行间。具体说来,其对青年所言及者,包括事功、学问、文章、道德诸层面,而尤其强调精神境界的培养和思想品质的陶冶,对于事功、学问、文章等的本源性意义。
最后,仁智之人,乐山乐水。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说:“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险以远而至者少。”中国古代许多文人士大夫,多因政治斗争而被贬于偏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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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而面对鬼斧神工的奇妙山川,不同时代的迁客骚人,会有不同的心境,因而会产生不同的感受。大致说来,宋代以前的文人置身蛮荒,会因忧谗畏讥之心,产生满目萧然之意。表现出难以处穷的沮丧、颓唐甚至绝望心态。而黄庭坚谪居黔戎时期,虽然不时也有郁闷之情掠过心头,但更多的的时候,则是坦易从容,随缘自适,因为其所崇尚的思想境界是“襟怀洒落,如光风霁月”,所以,面对实实在在的人生困境之际,正是勘验自己的关键时刻。黔戎地区,实为山水之窟,黄庭坚谪居于此,六年之间,足迹所至几遍巴蜀,其流风余韵,不少地方至今犹在,且不时形诸文咏,使我们能够见诸篇籍,感受其当下之心境。如:
癸丑夕,宿鹿角滩下,乱石如囷廪,无复寸土。步乱石间,见尧夫坐石据琴,儿大方侍侧,萧然在事物之外。元明呼酒酌,尧夫随盘石为几案床座。夜阑,乃见北斗在天中,尧夫为《履霜》《烈女》之曲。已而风激涛波,滩声汹汹,大方抱琴而归。[5]183
元符庚辰岁秋多雨,其八月戊午晴,游慈姥岩,礼诺巨那尊者。岩下有泉,发山足,奔突,色如乳而味甘,取之不竭,岂巨那所奉供耶。余因竭其旧水,浣涤见石,少焉复盈坎,㶁㶁投涧中唤鱼潭。投斋余饭,鱼出食者数百,见人不惊。”[5]230
元符始元重九日,同僧在纯、道人唐履、举子蔡相、张漙、子相、侄桓歩自无等院,登永安门,游息此寺。同僧惟鳯、修义、居泰、宗善观甘泉甃井回,乃见东坡老人题云。低回其下,久之不能去。[2]840
涪翁既作武昌盐史,会江涨不能下峡,乃拏舟至青神省姑氏。元符三年七月辛卯,次虎跳,王颕叔泉起击彘酾酒,同之者廖飬正兄弟侄五人,杨咸孺、祝有道、道人慈元、孙叔慈。泉起临江作大楼阁,舍西涧泉溅溅,会于石渠,常作风雨声。久居城市,至此令人忘归。[2]920
元符庚辰季秋之丁丑,尉张祉介卿及其兄搋子谦、侄协大同、甥宋正臣端弼邀予携茗来煮玉泉。同来者杨湛君贶、张澥持逺。自顷屡来,常若晦冥,是日天地开廓,极目千里。[2]923 黄庭坚山水之游,是其谪居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邀与同游者,常常为至密亲朋和方外道友。规模不大,不事张扬。置身山水之间,诗人的心境平和、沉静而含有淡淡的愉悦。这种乐而不淫、中正雍穆之风,恰是真正的儒者穷则独善、退藏于密的精神境界。
综上所述,诗人黄庭坚在其出处顺逆之际,始终保持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济世之人文情怀和修心之道德追求成为其生命的主旋律。尤其是谪居西南蛮荒之域,由现实事功向内在心性转进,面对窘困之境,襟怀磊落,从容镇定,不怨天尤人,不颓唐绝望,始终秉持儒者的正大浩然之操,热爱生活,珍惜生命,不仅维护了做人的尊严,而且给巴蜀士人群体以精神的振拔和引导。以笃诚的当下践履,诠释了传统儒学的深刻内涵,以切实的道德自律,影响着当代士人的价值观念,以挺立的人格形象,展示了儒学精神的时代魅力。从而为成熟、圆融而理性的宋型文化,做出了典范性贡献。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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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文渊阁四库全书》景印本,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515册,第308页。 ②《十三经注疏》之《毛诗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569页。 参考文献:
[1](元)脱脱等.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
[2](宋)黄庭坚.黄庭坚全集(辑校编年)[M].郑永晓整理.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 [3]曾枣庄,刘琳.全宋文(104册)[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 [4]莫砺锋.推陈出新的宋诗[M].沈阳:辽海出版社,1995.
[5]曾枣庄,刘琳.全宋文(107册)[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 [6]龚延明.宋代官制辞典[M].北京:中华书局,1997.
[7](五代)刘昫.旧唐书(卷四四)[M].北京:中华书局,1975. [8]傅璇琮.黄庭坚和江西诗派数据汇编[M].北京:中华书局,1978. [9]曾枣庄,刘琳.全宋文(88册)[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
作者简介:赵德坤,男,河南信阳人,文学博士,副教授,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中国古代文论、中国禅宗的教学与研究。 (责任编辑:杨立民)
基金项目:四川省社科联2014年基地项目“黄庭坚被贬四川时期的思想研究”(项目批准号:SC14E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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