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才论 ２０１０年第４期 Ｎｏ．４，２０１０ （总第２２２期） ＴＨＥ ＮＯＲＴＨＥＲＮ Ｆ０ＲＵＭ ｒ０ｔａｌ Ｎｏ．２２２ “Ｖ＋Ｐ＋Ｎｐ＂结构的 再认知和处理模式 戴 云 （哈尔滨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１５００８０） ［摘要］语法学界历来对“Ｖ＋Ｐ＋Ｎｐ”结构有不同的看法。我们运用原型理论对“Ｖ＋Ｐ”部分进 行再分析，将该结构中的“Ｖ＋Ｐ”处理成动介式短语词，同时从汉语双音化和介词后附进一步虚化等角度 考察“Ｖ＋Ｐ＋Ｎｐ”结构，说明“Ｖ＋Ｐ＋Ｎｐ”结构述宾化，即“Ｖ＋Ｐ”作为动介式短语词后带宾语 “Ｎｐ”。与此同时，我们运用“构式一语块”理论阐释了对于“Ｖ＋Ｐ＋Ｎｐ”结构的处理。 ［关键词］短语词；原型范畴；双音化；虚化；述宾化；构式一语块 ［中图分类号］Ｈ１４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０—３５４１（２０１０）０４—００５９—０４ Ｒｅｃｏｇｎｉ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Ｐｒｏｃｅｓｓｉｎｇ Ｍｏｄｅ ｏｆ“Ｖ＋Ｐ＋Ｎｐ’’ ＤＡＩ Ｙｕｎ （Ｈａｒｂｉｎ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Ｈａｒｂｉｎ １ ５００８０，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ｅｒｅ ａｒｅ ｓｏｍｅ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ｖｉｅｗｓ ｔｏ ｔｈｅ ｓｔｒｕｃｔｕｒｅ ｏｆ“Ｖ＋Ｐ＋Ｎｐ”ｉｎ￣ａｍｍａｒ ｃｉｒｃｌｅｓ．Ｔｈｅ ｔｅｘｔ ｕｓｅｓ ｔｈｅ ｔｈｅｏｒｙ ｏｆ ｐｒｏ— ｔｏｔｙｐｅ ａｎａｌｙｚｅ“Ｖ＋Ｐ”，ａｎｄ ｓｔｕｄｙ ｔｈｉｓ ｓｔｒｕｃｔｕｒｅ ｏｆ“Ｖ＋Ｐ＋Ｎｐ”ｆｒｏｍ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ｄｉｓｙｌｌａｂｉｃ ａｎｄ ｐｏｓｔ ｐｒｅｐｏｓｉｔｉｏｎ，ｅｘｐｌａｉｎ ｔｈｉｓ ｓｔｒｕｃ— ｔｕｒｅ ｖｅｒｂ—ｂａｓｅｄ．Ａｔ ｔｈｅ ｓａｍｅ ｔｉｍｅ，ｗｅ ｕｓｅ ｔｈｅ ｔｈｅｏｒｙ ｏｆ ｃｏｎｓｔｒｕｃｔｉｏｎｓ—ｃｈｕｎｋ ｅｘｐｌａｉｎ ｔｈｅ ｐｒｏｃｅｓｓｉｎｇ ｔｏ“Ｖ＋Ｐ＋Ｎｐ．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ｐｈｒａｓｅ ｗ０ｒｄｓ；ｐｒｏｔｏｔｙｐｅ ｃａｔｅｇｏｒｙ；ｄｉｓｙｌｌａｂｉｃ；ｗｅａｋ；ｃｏｎｓｔｒｕｃｔｉｏｎｓ—ｃｈｕｎｋ 一、对“Ｖ＋Ｐ＋Ｎｐ”结构的不同看法 是短语式动词，即动结式复合动词，吕叔湘的《现代汉 语八百词》里的处理方法即是。德国美因兹大学教授柯 自上个世纪８０年代以来，许多学者都对“Ｖ＋Ｐ＋ 彼德从修订汉语作为外语教学语法系统的目的出发，对 Ｎｐ”结构发表过看法，但没有达成共识。从该结构的内 汉语补语系统的重构提出的看法之一就是将原来的介宾 部构成要素来说，“Ｖ＋Ｐ＋Ｎｐ”结构中的“Ｖ”包括 结构补语中的“住在”、“开往”、“借给”等看做另一种 单音节动词、双音节动词、甚至可以是动词性结构；介 复合动词，可以看作关系动词…。吕文华认为，动介式 词“Ｐ”主要包括在、到、向、往、自、于、给等；而 在言语中出现频率较低，看作短语词，将其从补语中分 介词后的成分“Ｎｐ”可以是名词、代词、方位词、方位 离出来也是顺理成章的 Ｊ。蒋同林明确指出，动介式应 短语、偏正短语，表具体或抽象的处所、位置及时间。 看作是一个复合动词，而它后面的成分是整个复合动词 关于“Ｖ＋Ｐ＋Ｎｐ”结构的内部层次和结构关系， 的宾语 。 语法学界至今已有三种不同的看法： 第三种看法认为“Ｖ＋Ｐ＋Ｎｐ”是述宾结构，但认 第一种看法认为“Ｖ＋Ｐ＋Ｎｐ”是述补结构，是介 为介词后附在动词后作补语，组成述补短语后再带宾语， 词短语作动词的补语。例如，黄伯荣、廖序东的《现代 文炼、胡裕树、范晓、邢福义都采用此种看法。朱德熙 汉语》、齐沪扬的《对外汉语教学语法》、刘月华的《实 把“走向邮局”和“谈到半夜”分别归为述补短语带处 用现代汉语语法》以及《中学教学语法体系提要》采用 所宾语、述补短语带时间宾语 。本文就是在这种看法 的是此类看法。 的基础上进行阐述的。另外，“Ｖ＋Ｐ＋Ｎｐ”结构层次 第二种看法把动词及其后的介词作为一个整体看成 切分的纷争由来已久，因为各种切分都有难以自圆其说 ［收稿日期］２０１０—０５—０５ 的尴尬。近年来，有学者提出用“介词虚化”分析这一 或复合词的可行性有以下两种情况。一方面，当“Ｖ＋Ｐ 难题，认为介词仍处于继续虚化的过程中。陈昌来认为， ＋Ｎｐ”结构中的“Ｖ”由单音节动词充当时，这种处理 “Ｖ＋Ｐ＋Ｎｐ”从述补结构到述宾结构是一个演变的过 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即“Ｖ＋Ｐ＋Ｎ ｐ＇＇结构中的“Ｖ＋ 程，演变中很难说有明确的界限，只不过着眼于语言的 Ｐ”会随着汉语的发展进行其词汇化进程，进而形成动 发展和多数语言事实，把它分析为述宾结构更为合 结式短语词或复合词。例如，在黄伯荣、廖序东在《现 理 ｊ。金昌吉也指出，这种结构是一种处于历史发展演 代汉语》中有这样的表述：“‘在于、勇于、敢于’都是 变的“中间状态”的句法结构，其中“在”等仍然处于 动词，这时‘于’是构成动词的词缀。”但值得指出的 继续虚化过程中Ｌ６ｊ。出现分析上的“两难”现象也就不 是，这只是“Ｖ＋Ｐ”结构中很少的一部分，倘若把“飞 难理解了。吕叔湘曾指出：“由于汉语缺乏发达的形态， 向、站在、发自”等看作为一个词汇单位，似乎从汉语 许多语法现象就是渐变而不是顿变。在语法分析上就容 发展的现阶段来看还是不具有可行性的。所以将“Ｖ＋ 易遇到‘中间状态’划分起来都难以处理为一刀切，这 是客观事实，无法排除，也不必掩盖。” 二、各种处理方法的利弊 大多数语法著作和汉语教科书将该结构处理成动词 带介宾短语作补语，这种处理方法暴露出了一些问题。 首先，该结构中的一些例子从语义角度解释成补语很难 理解。例如“寄往北京”、“来到中国”、“生于１９８９” 等。其次，如果需要在“Ｖ＋Ｐ＋Ｎｐ”结构中插入助词 “了”，那么“了”要放在介词的后面，而不是动词的后 面，即将所谓的“介宾短语”拆开了，这不但是对以往 认识的挑战，而且也不符合“了”的常规语法规则。 将“Ｖ＋Ｐ”看做动结式短语词或复合动词的想法固 然好，这样可以减少补语的教类型，但是如果把“ 在地”、“保存在这里”中的“在”、“保存在”看 作一个成分，恐怕不合理。邢福义考察了双音节的动词 进入“Ｖ在了Ｎ”结构的情况，指出“Ｖ是双音节的即 可以成立，类推使用起来，Ｖ本身也就允许出现多音节 的复杂现象。” 例句如下： （１）我真喜欢北大荒的豆油，……好像把一个秋天 成熟的谷草玉米和豆子，统统都压缩收藏在了这里，调 出了这样深沉明洁丰富的金黄色。（张抗抗：《永不忏 悔》，《中篇小说选刊》１９８８年第１期） （２）一片杜梨树的叶子轻轻地飘落在了我的头发 上。（路遥《在困难的日子里》，《＇３－代》１９８２年第５ 期） （３）于是女作家们在坐累了的时候就索 ｔ￣－躺在或趴 在了床上，这一点儿也不妨碍大家的聊天和侃。（晓白： 《学校轶事》，《小说家》１９９７年第３期） （４）有一种理论，认为新写实主义作家把自己都隐 藏在或者叫做埋没在了自己作品里。（同上） 文章还对该结构的合理性进行了论证。可见将“打 倒在地”、“保存在这里”中的“在”、“保存在” 看作一个成分，这样一来出现在中一ｔＬ，词位置上的就可以 是联合词组了。 因此，将该结构中的“Ｖ＋Ｐ”处理成动结式短语词 一６０一 Ｐ”处理成动结式短语词或复合词还有待于时间的检验。 另一方面，当“Ｖ＋Ｐ＋Ｎｐ”结构中的“Ｖ”由双音节 动词充当时，将“Ｖ＋Ｐ”处理成动结式短语词或复合词 就更不具备可行性了。倘若将“在、保存在、控制 在”等处理为一个词汇单位，这是我们在现阶段都不能 接受的。综上所述，将“Ｖ＋Ｐ＋Ｎｐ”结构中的“Ｖ＋ Ｐ”笼统地处理成动结式短语词或复合词都是有弊端的。 三、“Ｖ＋Ｐ＋Ｎｐ”结构再认知与处理模式 （一）“Ｖ＋Ｐ＋Ｎｐ”结构的再认知 首先，我们对“Ｖ＋Ｐ＋Ｎｐ＇＇结构中对于“Ｖ＋Ｐ” 部分的处理进行说明。 第一，我们运用原型理论（ｐｒｏｔｏｔｙｐｅ ｔｈｅｏｒｙ）阐明我 们在处理“Ｖ＋Ｐ＋Ｎｐ”结构时的总体思想，进而说明 我们这样处理的原因。董秀芳曾引述：原型理论与经典 范畴理论相对，有以下假定：１．实体是根据他们的属性 来加以范畴化的，但这些属性并不是经典理论中的那种 两分的理论构件，而经常是个连续的标度；２．范畴的边 界是模糊的、不固定的；３．同一范畴内的成员在说话人 心中的地位并不相等，在成员资格上有着等级的差别。 有较好的样本和较差的样本之分 。我们认为，“Ｖ＋Ｐ ＋Ｎｐ”结构中的“Ｖ＋Ｐ”也是一个原型范畴。我们知 道，从句法到词法是一个渐变的过程，短语与复合词构 成一个连续统。在“Ｖ＋Ｐ”结构中，有些成员已经完成 了由句法到词法的转变，如“在于、勇于、敢于”。虽 然这部分只占有很小的比例，但这是最的典型的成员， 是“Ｖ＋Ｐ”结构今后发展的趋势；然而还有大量的形式 是处于变化过程之中的，既带有短语的某些特征，又带 有词的某些特征，这些是比较典型的成员，这是当前 “Ｖ＋Ｐ”结构中的大部分成员所处的状态；还有一部分 成员在现在来看还只能看成是短语，还没有开始其词汇 化进程，如“在”、“保存在、控制在”等，但这些 成员也许会随着汉语的发展，开始其词汇化进程。从整 体上看，“Ｖ＋Ｐ＋Ｎｐ”结构中的“Ｖ＋Ｐ”词汇化的进 程还处在起步阶段，但这是一个趋势，是我们应该重视 的 第二，汉语由于缺乏严格意义的形态变化，在语言 与Ｎｐ联系紧密化，介词的语法意义被挤压，介引功能 单位的划分上，临界处都存在着中间地带。以往，我们 减弱，甚至淡化。由此产生的介词粘着功能发生方向性 受西方语法分析的影响，在语言分析中“非此即彼”， 转移。在“Ｖ＋Ｐ＋Ｎｐ”结构中，Ｎｐ与Ｖ之间的语义 引起很多矛盾和分歧。汉语中的粘合式动补结构正是处 联系已经自然显现，甚至不必借助介词的功能；介词前 于短语和词的中间状态。吕叔湘先生在分析这种现象时， 附Ｎｐ的介引功能开始转化为后附于Ｖ的补足功能，成 称之为短语词。我们认为这种称谓非常恰当，因为短语 为Ｖ的补充成分。例如，走向／世界、开往／北京、放在 词很明显区别于短语和词，同时又具有短语和词的某些 ／屋里、睡到／沙发上、生于／１９１８、来自／五湖四海。 特征，同时也反映出语言的发展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动 当然，作为补充成分的介词其语义指向仍是其后的Ｎｐ， 介式短语词的主要特征是，动词和介词是粘合的，而其 这正如“冻坏了双手”、“弄丢了钱包”、“打破了杯子” 后又必须带一个宾语成分，所以，语法学界有人把动介 式看成复合动词，而对外汉语教学中也曾有一段时期把 动介式中的介词“到、在、向、往”等看作动词，１９５８ 年出版的《汉语教科书》和１９７１年出版的《基础汉语》 把“动＋到／在”看作动结式。赵淑华认为，动介式在 言语中出现频率较低，把它看作短语词从补语中分离出 来也是顺理成章的。¨ 基于以上原因，我们把“Ｖ＋Ｐ＋Ｎｐ”结构中“Ｖ ＋Ｐ”看做短语词，然后再带宾语。相比以往的划分方 式，我们改变了层次划分方式，即“Ｖ＋Ｐ”先构成第 一层动补关系，然后再与Ｎｐ构成第二层动宾关系。同 时我们将“Ｖ＋Ｐ”看做动介式短语词。这样处理， “Ｖ＋Ｐ＋Ｎｐ”结构中插入的“了”的位置也得到合理的 解释，这就弥补了将该结构处理成动词带介宾短语作补 语的弊端。与此同时，“在”、“保存在”一类的处 理困难也就迎刃而解了，不用再争论它是词还是短语了， 这就弥补了将其处理成动结式短语词或复合词的弊端。 其次，我们再对将“Ｖ＋Ｐ＋Ｎｐ”结构处理成述宾 关系进行说明。 第一，汉语词汇双音化促使“Ｖ＋Ｐ＋Ｎｐ”结构关 系重组。汉语词汇从古汉语单音节为主走向现代汉语双 音化的过程是使“Ｖ＋Ｐ＋Ｎｐ”结构述宾化的一个外部 原因。介词本来就是动词虚化来的，他在句中失去 性，具有一定的黏附性，当它用在Ｖ后以“连接”相应 的Ｎｐ时，其句法功能本身就决定了具有向结构核心Ｖ 前附的可能性。受音节结构的制约，能够用在Ｖ后的Ｐ 最初多是单音节的，而现代汉语音节结构的主流是双音 化，一方面双音节的Ｖ逐渐增多，另一方面Ｐ向单音节 的Ｖ靠拢。在这种情况下在，Ｐ与Ｎｐ的关系逐渐疏远， 与Ｖ关系逐渐靠近，音读上形成“Ｖ＋Ｐ／＋Ｎｐ”的停 延格局（飞向／蓝天、开往／市区）。这种形式与动补结 构带宾语（飞上蓝天、开进市区）相类似。这种“Ｖ＋ Ｐ＋Ｎｐ”结构重组现象还扩展到双音节动词。例如： “习惯于这种生活”，“见笑于大方之家”。 第二，介词语义指向的弱化促使“Ｖ＋Ｐ＋Ｎｐ”述 宾化。在“Ｖ＋Ｐ＋Ｎｐ”结构中，语流重音在动词，语 音停延点在介词之后，因此，Ｖ的语义功能获得强化，Ｖ 中的“坏、丢、破”，结构上是补语，语义指向却在宾 语。 第三，在“Ｖ＋Ｐ＋Ｎｐ”结构中，允许加人某些成 分，且在介词后面，而不是动词后面。典型的是‘“Ｖ＋Ｐ ＋了＋Ｎ”例如，吃完饭，他躺在了炕上。／她本人可是 埋在了城外。／撒向了大海。邢福义认为，“Ｖ在了Ｎ” 结构衍生于“Ｖ结了Ｎ”（“结”代表Ｖ后结果性补语成 分），“Ｖ结了Ｎ”是现代汉语的强势结构 Ｊ。一个结构 只要是动结式，需要时就十分自然的加上了“了”字。 于是，“Ｖ＋Ｐ＋ＮＰ”受这种强势结构的影响和支持， “了”也要加在“Ｐ”后，而且，用了“了”以后，它们 便不再以介词的身份介引后边的名次给前边的动词，而 是完全附向动词，以准动词的身份跟前边的动词组合成 了动补结构。 第四，口语中在“Ｐ”后还可以加入一些口语词。 （５）“……现在，我们是通向…………呃，通向我 的一个熟人的坟墓去了，呃……”她说到这儿，有停顿 下来，好像在回想起什么事情。（金昌吉《动词后的介 词短语及介词的虚化》） （６）“这点儿小事啊，您哪，不要哇，挂在这个这 个……心上了。”（同上） 第五，介词有脱落的趋势。介词虚化表现在口语中， 读音弱化甚至出现音节脱落现象，书面语中介词脱落往 往是出于调整语音节奏的原因，而且一般是双音节动词 后的介词脱落。例如，放（在）桌上、寄（往）天津、 躺（到）床上。而“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他的 节拍是３＋２＋２，虽然也算整齐，但毕竟不如２＋２＋２ （忠诚党的教育事业）更合拍，更上口。下面是两个书 面语的例子： （７）这些物资储藏（在）地下室里。（陈建民例） （８）李自成迎战失利，撤出北京，转战（于）西 北。（《明朝史话》） 金昌吉认为，介词脱落的条件是：Ｖ后的Ｎｐ必须是 表示处所的名词或方位短语，而且Ｎｐ不能太长。介词 脱落后，动词与体词的述宾关系也就显现化了。＿６ （二）“Ｖ＋Ｐ＋Ｎｐ”结构的处理模式 综上所述，我们将“Ｖ＋Ｐ＋Ｎｐ”结构中的“Ｖ＋ 一６１— Ｐ”处理成动介式短语词，并将“Ｖ＋Ｐ＋Ｎｐ”结构处 寄 来 躺 埋 往 到 在 在 （了） （了） （了） （了） 北京 中国 炕上 城外 理成动宾结构。下面，我们运用“构式一语块”理论对 “Ｖ＋Ｐ＋Ｎｐ”结构的处理模式进行阐述。 陆俭明先生在第七届国际汉语教学学术讨论会上做 了题为“汉语教学中的‘构式一语块’教学法”的主题 趴 借 收藏 在 给 在 （了） （了） （了） 床上 他 这里 演讲。陆先生认为，“构式内部语义配置的每一部分语 义，都以一个语块的形式来负载。”例如，在存在句 “ＮＰ ＋Ｖ＋着＋Ｎｐ”这一存在构式中，其内部实际的语 义配置可以概括为“存在处所一存在方式一存在物”。 上述这一构式由以下三个语块构成：处所语块 飘落 埋没 在 在 （了） （了） 我的头发上 自己作品里 综上所述，对于“Ｖ＋Ｐ＋Ｎｐ”结构的处理是对 （ＮＰ ）一动词语块（Ｖ着）一名词语块（Ｎｐ）。例句如 下： 处所语块（ＮＰ ．）——动词语块（Ｖ着）——名词 语块（ＮＰ） 门口 站着 许多孩子 床上 躺着 一个病人 桌子下面 趴着 一只小狗 墙上 挂着 两幅画 门上 贴着 一副对联 花瓶里 插着 一束玫瑰花。 陆先生的论述极具启发性，为我们阐述“Ｖ＋Ｐ＋ Ｎｐ”结构的处理模式提供了一定的思路。我们同样可以 运用“构式一语块”理论将“Ｖ＋Ｐ＋Ｎｐ”这一构式 的语义配置概括为“动作一动作发生的时间、处所或者 动作终止的时间、处所或者动作关涉的对象”。上述这一 构式由以下三个语块构成：动介式短语词语块（了）一 名词性语块（ＮＰ）。其中动介式短语词语块由“动词 （Ｖ／ＶＰ）＋介词（Ｐ）”构成。通常来说，名词性语块由 表示时间、处所以及对象的名词性成分构成。例句如下： 动介式短语词语块（了）——名词性语块（Ｎｐ） 【动词（、，／ＶＰ）——介词（Ｐ）】 （了）【时间、处 所、对象】 走 向 了） 世界 开 往 （了 北京 放 在 （了 屋里 睡 在 了） 沙发上 生 于 １９１８ 谈 到 （了） 半夜 来 自 五湖四海 （作者系哈尔滨师范大学教授） 一６２一 “构式一语块”理论的一次有益的尝试。实际上这种处理 既体现了“Ｖ＋Ｐ＋Ｎｐ”的结构特点，又将“Ｖ＋Ｐ＋ Ｎｐ”结构的基本意思及内部的语义配置也传达出来。 四、结语 本文讨论了“Ｖ＋Ｐ＋Ｎｐ”的内部结构和层次，并阐 述了我们对该结构的再认识和处理方式，即将“Ｖ＋Ｐ＋ Ｎｐ”结构中的“Ｖ＋Ｐ”部分处理成动介式短语词，将 “Ｖ＋Ｐ＋Ｎｐ”结构处理成述宾结构。这种处理方式不仅 在实践应用中容易处理，而且能够让国内外同行达成共 识，符合我们对“Ｖ＋Ｐ＋Ｎｐ”结构处理的原则。另外， 运用“构式一语块”理论对“Ｖ＋Ｐ＋Ｎｐ”结构进行处 理是对当代语言学理论的合理运用。 ［参考文献］ ［１］柯彼德．汉语作为外语教学的语法体系急需修改的要点［Ａ］． 第三届国际汉语教学讨论会论文选［Ｃ］．北京语言学院出版 社，１９９０． ［２］吕文华．关于述补结构系统的思考——兼谈对外汉语教学的 补语系统［Ｊ］．世界汉语教学，２００１，（３）． ［３］蒋同林．试论动介复合词［Ｊ］．安徽师范大学学报，１９８２，（１）． ［４］朱德熙．语法讲义［Ｍ］．北京：商务印书馆，２００２． ［５］陈昌来．介词和介引功能［Ｍ］．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２００２． ［６］金昌吉．动词后的介词短语及介词的虚化［Ｊ］．河南师范大学 学报（社科版），１９９５，（３）． ［７］吕叔湘．汉语语法分析问题［Ｍ］．北京：商务印书馆，１９７９． ［８］邢福义．Ｖ为双音节的“Ｖ在了Ｎ”结构一一种曾经被语法学 家怀疑的结构［Ｊ］．语言文字应用．１９９７，（４）． ［９］董秀芳．词汇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与发展［Ｍ］．四川民族出 版社。２００２． ［１Ｏ］赵淑华．关于北京语言学院现代汉语精读教材主课文句型统 计结果的报告［Ｊ］．语言教学与研究，１９９５，（２）． ［责任编辑陈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