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欢迎来到飒榕旅游知识分享网。
搜索
您的当前位置:首页金圣叹的小说美学

金圣叹的小说美学

来源:飒榕旅游知识分享网
第39卷第1期 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Liaoning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Vo1.39 No.1 2011年1月 ●十t § t ’ Jan.2011 文艺美学 ● ●,● 金圣叹的小说美学 祁志祥 (上海政法学院新闻传播与中文系, 海201701) 摘要:金圣叹的小说美学思想集中体现在对《水浒传》的评点中。《水浒传》的创作动因是“发愤作书”、寄 托“庶人之议”;创作方法是“因文生事”、“动心”想象、“凭空造谎”;艺术成就是具有丰富性、复杂性、真实性的人 物性格的塑造;塑造人物性格的方法是相反相成、同中见异;情节结构的设计法则是相似相避;由此产生的审美 效果是“险绝故妙绝”、“险极则快极”。这就使得金圣叹的《水浒》评点超越了单个文本,获得了普适的小说美学 意义。 关键词:忠义;创作动因;个性塑造;情节设计;审美效果 中图分类号:I 207.4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291(201 1)01—0040—08 金圣叹(1608—1661年),名采,字若采,明亡后 难容。因而从它问世之日起,便冠以“忠义”二字。 改名人瑞,字圣叹。吴县(今属江苏苏州)人。明诸 现在所知《水浒》最早的版本是《忠义水浒传》一百 卷(即一百回)。现存早期百回本、刊有天都外臣序 的《水浒》在梁山大聚义之后,有平辽和平方腊的 生,人清后,以哭庙案被杀①。少有才名,喜批书,曾 以《离骚》《庄子》《史记》、杜诗、《水浒》与《西厢》合 称“六才子书”,并对后两种进行批改。他所批改的 故事,印证了梁山起义将领的“忠义”性质。后来一 百二十回本又增加了平定田虎、王庆叛乱的故事, 《水浒》,成书于崇祯末期,把七十一回后关于宋江 受招安、打方腊等内容删去,增入卢俊义梦见梁山 头领全部被捕杀的情节结束全书。他的《水浒传》 《西厢记》评点,意义非凡,影响深远。清代另一位 小说评点家冯镇峦《读(聊斋>杂说》评论说:“金人 进一步突出了其“忠义”本性,书名也因此称为《忠 义水浒全传》。李贽的百二十回本《李贽评忠义水 浒全传》与叶昼托名的百回本《李卓吾先生批评忠 义水浒传》虽然在对宋江的评价上意见相左,但在 肯定《水浒传》思想含义的“忠义”属性这一点上是 没有分歧的。但到了金圣叹的评论中,情况则发生 瑞批《水浒》、《西厢》,灵心妙舌,开后人无限眼界, 无限文心。故虽小说、院本,至今不废。” 一、对《水浒》“忠义”属性的否定 了根本变化。在《第五才子书序二》中,他彻底否定 了传统的“忠义”说: 观物者审名,论人者辨志。施耐庵传宋江,而题 其书日《水浒》,恶之至,进之至,不与同中国也。而后 《水浒》是一部反映农民造反起义的小说。以 一群造反人物为全书的主人公,势必为统治者所 收稿日期:2010—08—20 作者简介:祁志祥,男,江苏大丰人,文学博士,上海政法学院新闻传播与中文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市美学学 会副会长: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艺理论及美学。 基金项目:本文为作者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古代美学史的重新解读”部分成果,是《金圣叹的戏曲批评》(《长 江学术}2010年第1期)的姊妹篇。 ①哭庙案:清初吴县知县任维初收搜民财,盗卖库粮,县人怨恨。顺治十八年,顺治帝死,金圣叹与儒生倪用宾等于 “器临大典”之日聚哭文庙,乘机向巡抚朱国治控告,反遭冤杀。 第1期 祁志祥:金圣叹的小说美学 41 世不知何等好乱之徒,乃谬加以“忠义”之目。呜呼!忠 “诛前人既死之心”、“防后人未然之心”,给犯上作 乱者提供反面的教训。显然,百回本、百二十回本 义而在水浒乎哉?……且水浒有忠义,国家无忠义 耶?……故夫以“忠义”予“水浒”者,斯人必有怼其君 父之心,不可以不察也。 中最终宋江等人接受招安、镇压方腊、田虎、王庆 等人造反叛乱的结局不符合施耐庵用意,背离宋 江等人“凶恶”、非“忠义”的特征,所以他腰斩《水 浒》,以宋江等人在卢俊义梦中被捕杀作结。《第五 才子书序二》说明他砍削“忠义”二字及其情节,而 由今日之《忠义水浒》言之,则直与宋江之赚入 伙,吴用之说撞筹无以异也。无恶不归朝廷,无美不 归绿林,已为盗者,读之而自豪;未为盗者,读之而为 盗也。 保留数十万字《水浒》故事的缘由: 削‘忠义’而仍 《读第五才子书序三》亦云:“《水浒》所叙,叙一 《水浒》者,所以存耐庵之书其事小,所以存耐庵之 百八人,其人不出绿林,其事不出劫杀,失教丧心,诚 志其事大。”《第五才子书序三》亦云:“《水浒》所 不可训。” 叙,叙一百八人,其人不出绿林,其事不出劫杀,失 既然如此,施耐庵为什么要书写这些“失教丧 教丧心,诚不可训。然而吾独欲略其形迹、伸其神 心”、毫无“忠义”的“劫杀”之事呢?《第五才子书序 理者。盖此书七十回,数十万言,可谓多矣,而举其 二》重新解释了“施耐庵之志”:“若夫耐庵所云‘水 神理,正如《论语》之一节两节,浏然以清,湛然以 浒’也者,王土之滨则有‘水’,又在水外则日‘浒’, 明,轩然以轻,濯然以新,岂非《庄子》、《史记》之流 远之也。远之也者,天下之凶物,天下之所共击也; 哉?不然,何以有此?”正是着眼于这种教化寓意, 天下之恶物,天下之所共弃也。若使‘忠义’而在 他希望人们理解他对这样一部描写造反形迹之书 ‘水浒’,‘忠义’为天下之凶物、恶物乎哉?”“且亦 的热衷:“如必欲苛其形迹,则夫十五《国风》,淫污 不思宋江等一百八人,则何为而至于水浒者乎?其 居半,《春秋》所书,弑夺十九,不闻恶神奸而弃禹 幼,皆豺狼虎豹之姿也;其壮,皆杀人夺货之行也; 鼎,憎《棒杌》而诛倚相(良史名),此理至明,亦易 其后,皆敲朴劓刖之余也;其卒,皆揭竿斩木之贼 晓矣。” 也。有王者作,比而诛之,则千人亦快、万人亦快者 众所周知,《水浒传》是充满叛逆精神的一部 也,如之何而终亦幸免于宋朝之斧颌(指百回本、 书,它的作者、传刻者、评点者(李贽)所以给它加 百二十回本中梁山一百零八将之命运)?彼一百八 上“忠义”的帽子,为的是给它披上一件具有保护 人而得幸免于宋朝者,恶知不将有若十百千万人 色彩的外衣。金圣叹竭力否定它的“忠义”名号,反 思得复试于后世乎?耐庵有忧之,于是奋笔作传, 映了他思想上保守的卫道的一面。他在《第五才子 题日《水浒》,意若以为之一百八人即得逃于及身 书施耐庵水浒传》第j十五回回评中全盘否定宋 之诛谬,而必不得逃于身后之放逐者,君子之志 江,批判他“全劣无好”,也体现了这一面目。不过值 也。而又妄以‘忠义’予之,是则将为戒者反将为劝 耶?豺狼虎豹而有祥麟威风之目,杀人夺货而有伯 得我们注意的是,这一面目是他的真实面目吗?并 不尽然。已有学者指出,这是金圣叹为自己骨子里 夷颜渊之誉,劓刖之余而有上流清节之荣,揭竿斩 的民主思想“蒙上”的“一层外衣”[1]。不仅在《第五 木而有忠顺不失之称,既以名实柢牾、是非乖错至 才子书序二》中他本人已交代,这样强调“耐庵之 于如此之极,然则几乎其不胥(通须)天下后世之 志”,不过是为了“存耐庵之书”,而且在《水浒》的具 人而唯宋江等一百八人以为高山景行、其心向往 体评点中,金圣叹也表现出完全不同的民主倾向。 者哉!”“是故由耐庵之《水浒》言之,则如史氏之有 《椿杌》是也 。备书其外之权诈,备书其内之凶恶, 二、“乱自上作”、“怨毒著书” 所以诛前人既死之心者,所以防后人未然之心 金圣叹骨子里的民主倾向,主要体现在对梁 也。”按金圣叹的理解,施耐庵“备书”宋江等一百 山起义动因的分析、对梁山人物及其义举的肯定 零八人“外之权诈”、“内之凶恶”的用意,是为了 和对“庶人之议”、“发喷作书”的认可上。 ①《椿杌》:楚国史籍名,以秉笔直书、寓意劝惩著称。《孟子・离娄下》:“晋之《乘》,楚之《祷杌》,鲁之《春秋》,一也。” 42 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1年 金圣叹在序言中否定梁山起义的合理性,但 在具体评点中,则追根寻源,将梁山起义的动因归 结为“乱自上作”,为梁山起义的合理性张目。在 《水浒传》第二回回首总评中,他提出一个严峻的、 发人深省的问题:“才调,皆朝廷之才调也;气力, 皆疆场之气力也。必不得已而尽人于水泊,是谁之 过也?”其实他在第一回回首总评中已回答了这一 问题:“一部大书七十回,将写一百八人也,乃开书 是上上人物,写得真是一片天真烂漫到底……孟 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正是 他好批语。”“林冲自然是上上人物。”“吴用定然是 上上人物。”“花荣自然是上上人物。”“阮小七是上 上人物,写得另一样气色。一百八人中,真要算做 第一个快人,心快口快,使人对之,龌龊都销尽。” “杨志、关胜是上上人物。”“秦明、索超是上中人 未写一百八人而先写高俅者。盖不写高俅便写一 百八人,则乱自下生也;不写一百八人先写高俅, 则是乱自上作也。”第一回夹批还有这样一段文 字:“小苏学士,小王太尉,小舅端王。嗟乎!既已群 物。”“史进只算上中人物,为他后半写得不好。” “呼延灼却是出力写得来的,然只是上中人物。” “卢俊义、柴进只是上中人物。卢俊义传,也算极力 将英雄员外写出来了,然终不免带些呆气。”“朱仝 与雷横,是朱仝写得好,然两人都是上中人物。”金 圣叹这里说的“上上人物”、“上中人物”,表面上是 关于人物塑造的审美评价,实际上暗寓着对人物 小相聚矣,高俅即欲不得志,亦岂可得哉?”“端 王”,指宋徽宗。金圣叹也把他归人“群小”之中,认 为朝廷之上“群小相聚”,是高俅作乱的环境、土壤 的道德评价。我们看《读第五才子书法》对武松与 宋江、吴用与宋江的比较:“一百八人中,定考武松 上上,时迁、宋江是一流人,定考下下。”“吴用定然 和根源。第五十一回,金圣叹还有两段重要的批 语:“夫一高俅乃有百高廉,而一高廉各有百殷直 阁,然则少亦不下千殷直阁矣。是千殷直阁也者, 是上上人物,他奸猾便与宋江一般,只是比宋江却 心地端正。”“宋江是纯用术数去笼络人,吴用便明 明白白驱策群力,有军师之体。”“吴用与宋江差 处,只是吴用却肯明白说自家是智多星,宋江定要 每一人又各自养其狐群狗党二三百人,然则普天 之下,其又复有宁宇乎哉?”(回首总评)“高俅无所不 为犹可限也,高俅之伯叔兄弟无所不为胡可限也? 高俅之伯叔兄弟无所不为犹可限也,高俅之伯叔 说自家志诚质朴。”显然,这里对宋江等人的评价 是关于人物善恶的道德评价,而不是关于人物塑 造的美丑评价。金圣叹对宋江是持否定、批判态度 兄弟又有亲戚,又复无所不为,胡可限也?高俅之 伯叔兄弟又有亲戚又复无所不为犹可限也,高俅 伯叔兄弟之亲戚又当各有其狐狗奔走之徒,又当 各各无所不为,胡可限也?嗟夫,天下者,朝廷之天 下也,百姓者,朝廷之赤子也。今也纵不可限之虎 狼,张不可限之馋吻,夺不可限之几肉,填不可限 之溪壑,而欲民之不畔(通叛)、国之不亡,胡可得 的。如说:“……盖作者只是痛恨宋江奸诈,故处处 紧接出一段李逵朴诚来,作个形击。其意思自在显 宋江之恶,却不料反成李逵之妙也。”( 第五才子书 法》)“一部书中,写一百七人最易,写宋江最难。故 读此一部书者,亦读一百七人传最易,读宋江传最 难也。盖此书写一百七人处皆直笔也,好即真好, 也?”(夹批)在高俅及其“叔伯兄弟”,“狐群狗党”形 成的巨大恶势力的欺压、逼迫下,即便心肠再好的 人也不得不走上反叛道路:“夫(宋)江等之终皆不 劣即真劣。若写宋江则不然,骤读之而全好,再读 之而好劣相半,又再读之而好不胜劣,又卒读之而 免于窜聚水泊者,有迫之必入于水泊者也。若江等 生平之心,则固皎然如冰在玉壶,千世万世,莫不 全劣无好矣。夫读宋江一传而至于再,而至于又 再,而至于又卒,而诫有以知其全劣无好,可不谓 共见。”(第i十一回同首总评)这样,金圣叹就把宋江等 人的造反叛乱的根源上溯到了以高俅为代表的统 治者,官逼民反、逼上梁山遂成不易之论。 之善j凄书人哉!”(《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第三十五回回 评)不过,正如上文所引,在另外一些场合,金圣叹 又为宋江辩护,称其“生平之心”“皎然若冰在玉 壶”,“千世万世莫不共见”(第三十一回回评)。七十回 由此出发,金圣叹在具体评点中对梁山人物 作出了不同于序言的肯定性的评价。《读第五才子 书法》云:“一百八人中,定考武松上上。”“鲁达自 然是上上人物,写得心地厚实,体格阔大。”“李逵 本《水浒传》首章《楔子》写到洪太尉在九龙山遇到 虎一蛇后,上清官真人对洪太尉说:“本山虽有 一蛇虎,并不伤人。”金圣叹在此句之下夹批:“一部 第1期 祁志祥:金圣叹的小说美学 把玩有关。 43 《水浒传》,一百八人总赞。”这里就把宋江也包括 进去了。对于梁山人物,金圣叹不仅给予肯定,而 且情不自禁地加以赞美,如称赞他们是“英雄”、 “义士”、“豪杰”、“圣贤”、“菩萨”、“真人”、“心地端 正”、“一腔忠直”、“直道而行”、“郁勃可爱”,称道 他们的反话、义举为“快绝”、“快事”,等等。这些都 流露了金圣叹心灵深处对梁山人物及水浒起义的 据《读第五才子书序三》,金圣叹自十一岁便 开始读《水浒》,当时《水浒》给他心灵留下的强烈 震撼是“有于书无所不窥之势”。他自述说:“吾既 喜读《水浒》,十二岁便得贯华堂所藏古本,吾日夜 手抄,谬自评释,历四五六七八月,而某事方峻,即 今此本是矣。如此者,非吾有读《水浒》之法,若《水 真实态度。 既然“乱自上作”,社会上存在着太多的黑暗 和不平等,不仅梁山人物有理由起来造反,而且文 人也有理由“发愤著书”,表达“庶人之议”。关于 “发愤著书”,金圣叹也有不同的说法。在《读第五 才子书法》中,金圣叹使用障眼法,说施耐庵写《水 浒》并不是为了“发愤”:“施耐庵本无一肚皮宿怨 要发挥出来,只是饱暖无事,又值心闲,不免伸纸 弄笔,寻个题目,写出自家许多锦心绣口,故其是 非皆不谬于圣人。后来人不知,却于《水浒》上加 ‘忠义’字,遂并比于史公发愤著书一例,正是使不 得。”而在《水浒传》评点中,他则一再揭示,《水浒 传》为作者“发愤”之作:“发愤作书之故,其号耐庵 不虚也。”(第六回夹批)“千古同悼之言,《水浒》之所 以作也。”( 卜三回夹批)“此回前半幅借阮氏口痛骂 官吏,后半幅借林冲口痛骂秀才,其言奋激,殊伤雅 道,然怨毒著书,史迁不免,于稗官又奚责焉?”(第十 八回【司首总评)在第一回回首总评中,金圣叹还借“史 进”的名字发挥道:“记一百八人之事,而亦居然谓 之‘史’也,何居?从来庶人之议,皆‘史’也。庶人则 何敢议也?庶人不敢议也。庶人不敢议而又议,何 也?天下有道,然后庶人不议也。今则庶人议矣,何 用知其天下无道?日:王进去而高俅来矣。”天下无 道,则应允许平民百姓批评议论,这是先秦儒家仁 政的优良民主传统。明清之际的顾炎武《日知录》卷 十九《直言》阐明此旨云:“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然则政教风俗苟非尽善,即许庶人之议矣。”顾氏是 明末清初有名的富有民主精神的启蒙思想家。金圣 叹的上述言论,与此不谋而合,相映生辉。 三、“因文生事”、“动心造谎” 金圣叹的《水浒》评论,较之李贽、叶昼,美学 意义要更有所深化和丰富。这既有赖于对李贽、叶 昼评点成就的继承,也与他自幼对《水浒》的深入 浒》固自为读一切书之法矣。”他对儿子金释弓说: “夫固以为《水浒》之文精严,读之即得读一切书之 法也。汝真能善得此法,而明年经业既毕便以之遍 读天下之书,其易果如破竹也者,夫而后叹施耐庵 《水浒传》真为文章之总持。”(序j)在《读第五才子 书法》中,金圣叹还与《j国》《西游》作了比较:“或 问:题目如《西游》、《三国》如何?答日:这个都不 好。《三国》人物事体说话太多了,笔下拖不动,踅 (音学,转折、盘旋)不转,分明如官府传话奴才,只 是把小人声口替得这句出来,其实何曾自敢添减 一字?《西游》又太无脚地了,只是逐段捏捏撮撮, 譬如大年夜放烟火,一阵一阵过,中间全没贯串, 便使人读之,处处可住。”金圣叹的意思,是《三国》 太实,不敢“添减一字”,《西游》太虚,如烟飞火灭, 不留痕迹,而《水浒))贝0虚实相生,恰到好处。 在对《水浒》反复玩味的基础上,金圣叹发表 了许多很有美学价值的意见,首先是关于《水浒》 的创作机制的意见,即“因文生事”、“动心”想象、 “凭空造谎”。 金圣叹对《史记》推崇有加,在他所列“六才子 书”中,《史记》是其中之一。但与《水浒》相比,金圣 叹又认为《水浒》胜过《史记》:“某尝道《水浒》胜似 《史记》,人都不肯信,殊不知某却不是乱说。其实, 《史记》是以文运事,《水浒》是因文生事。以文运 事,是先有事生成如此如此,却要算计出一篇文字 来,虽是史公高才,也毕竟是吃苦事;因文生事即 不然,只是顺着笔性去,削高补低都由我。”(《读第五 才子书法》)说《水浒》胜过《史记》,是就叙事方法而 言。《史记》是“以文运事”,毋需艺术创造;《水浒》 是“因文生事”,本无此事可供记叙,只为“写出自 家许多锦心绣口”,便造出许多故事,体现了《史 记》不可比拟的艺术创造性。《水浒》的艺术创造, 金圣叹又称之为“凭空造谎”。在《水浒传》诞生之 前,讲说水浒故事的最早话本是产生于宋元之交 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1年 的《大宋宣和遗事》。《大宋宣和遗事》内容非常简 处地地想象。略晚于金圣叹的李渔在《闲情偶记・ 单,只是说话人的提纲。《水浒传》以此为蓝本,虚 宾白第四》中就此铺衍说:“欲代此一人立言,先宜 构了“许多事迹”:“《宣和遗事》具载三十六人姓 代此一人立心。若非梦往神游,何谓设身处地?无 名,可见三十六人是实有。只是七十回中许多事 论立身端正者,我当设身处地,代生端正之想;即 迹,须知都是作书人凭空造谎 来。如今却因读此 遇立心邪僻者,我亦当舍经从权,暂为邪僻之思。 七十回,反把 十六个人物都认得了,任凭提起一 。务使心曲隐微,随口唾出,说一人肖一人,勿使雷 个,都是IEl1],j-熟识。文字有气力如此。”(《读第五才子 书法》)“凭空造谎”创造了“许多事迹”,从而使《宣和 遗事》中提及的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生动,“任凭提 起一个,都是IHI] ̄熟识”。如此虚实相生,正是金圣 叹不满《 国演义》和《西游记》而推崇《水浒传》的 因由。《水浒传》何以能达到这种艺术成就的呢?金 圣叹提出了著名的“动心”说:“盖耐庵当时之才, 吾直无以知其际也。其忽然写一豪杰,即居然豪杰 也;其忽然写一奸雄,即又居然奸雄也;甚至忽然 写一淫妇,即居然淫妇。今此篇写一偷儿,即又居 然偷儿也。人亦有言,非圣人不知圣人。然则非豪 杰不知豪杰,非奸雄不知奸雄也。耐庵写豪杰居然 豪杰,然则耐庵之为豪杰可无疑也;独怪耐庵写奸 雄又居然奸雄,则是耐庵之为奸雄又无疑也。虽 然,吾疑之矣。夫豪杰必有奸雄之才,奸雄必有豪 杰之气,以豪杰兼奸雄,以奸雄兼豪杰,以拟耐庵, 容当有之。若夫耐庵之非淫妇偷儿,断断然也。今 观其写淫妇居然淫妇,写偷儿居然偷儿,则又何 也?噫嘻,吾知之矣。非淫妇定不知淫妇,非偷儿定 不知偷儿也。谓耐庵非淫妇非偷儿者,此是自未临 文之耐庵耳。夫当其未也,则岂惟耐庵非淫妇,即 彼淫妇亦实非淫妇;岂惟耐庵非偷儿,即彼偷儿亦 实非偷儿。……若夫既动心而为淫妇,既动心而为 偷儿,则岂惟淫妇偷儿而已?惟耐庵于三寸之笔, 一幅之纸之间,实亲动心而为淫妇,亲动心而为偷 儿。既已动心则均矣,又安辩’?此笔点墨之非人马通 奸,’?此 笔点墨之非飞檐走壁耶?”(第五十五回回评) 施耐庵写“豪杰”像“豪杰”、写“奸雄”像“奸 雄”、写“淫妇”像“淫妇”、写“偷儿”像“偷儿”,不是 说施耐庵本身就是“豪杰”、“奸雄”、“淫妇”、“偷 儿”,而是说施耐庵在临文之顷“亲动心”而为“豪 杰”、“奸雄”、“淫妇”、“偷儿”,其他各色人等的塑 造亦是如此。“动心”即站在人物形象的角度设身 ①入马:勾搭妇女。马:妇女之隐语。 同,弗使浮泛,若《水浒传》之叙事,吴道子之写 生。”那么,作者“动心”想象,“凭虚”创造,为什么 人物形象能够栩栩如生呢?金圣叹的解释是:对生 活中各种人物的长期观察。深入认识:“夫以一手 而画数面,则将有兄弟之形;一口而吹数声,斯不 免再映也。施耐庵以一心所运,而一百八人各自 入妙者,无他。十年格物而一朝物格,斯以一笔而 写百千万人,固不以为难也。”(《第五才子书序三》)只有 “十年格物”,才能“一朝物格”。在长期深入生活的 基础上,在进入人物创作的构思环节,运用心灵的 想象能力,站在所要塑造的人物个性的角度设身 处地进行摹拟,就能产生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个 性鲜明的人物形象。 四、“背面敷粉”、同中见异 《水浒传》的最高艺术成就,是人物个性的塑 造。金圣叹对此有颇为精细、独到的分析。 首先,金圣叹指出:《水浒传》使人百读不厌的 地方,是它把众多的各种各样的人物个性都写了 出来:“或问:施耐庵寻题目,写出自家锦心绣口, 题目尽有,何苦定要写此一事?答日:只是贪他三 十六个人,便有j十六样出身, 十六样面孔,三 十六样性格,中间便结撰得来。”“别一部书,看过 一遍即休,独有《水浒传》,只是看不厌,无非为他 把一百八个人性格都写出来。”(《读第五才子书法》) “《水浒》所叙,叙一百八人,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气 质,人有其形状,人有其声口。”(《第五才子书序三》) 其次,金圣叹分析了《水浒传》塑造人物性格 的方法。一是相反相成,在对比中显示不同人物性 格。“如要衬宋江奸诈,不觉写李逵真率;要衬石秀 尖利,不觉写作杨雄糊涂是也。”(《读第五才子书法》)金 圣叹称之为“背面敷粉”(同前)。二是同中见异,在同 类性格中,通过不同细节的描写,显示不同个性。 第1期 祁志祥:金圣叹的小说美学 45 如第五十七回,写鲁智深与武松一起到少华山接 史进,小说将鲁智深的爽直、粗心与武松的精细处 处加以比照。金圣叹评点道:“写爽直便真正爽直, 三是写出性格的丰富性、复杂性、真实性。真 实、丰满的人物性格不是单一的、简单的,而是复 杂的、多侧面的。纯朴者未必全无心计,勇敢者未 写精细又真正精细。一副笔墨叙出两副豪杰,又能 各极其致,妙极。”“写鲁达不顾事之不济,写武松 必求事之必济,活提出两个人。”鲁智深、武松、史 进、李逵、阮小七、焦挺性格中都有“粗卤”的一面, 必毫无恐惧,威猛者也有困乏之时。《水浒》写人物 性格的这一妙处叶昼并未体会。第五十三回,宋江 要李逵下枯井,寻找柴进的下落,李逵因赴蓟州请 公孙胜时受过戴宗的捉弄,担心再次上当,因此笑 但小说在描写时各有不同。《读第五才子书法》指 道:“我下去不怕,你们莫要割断了绳索。”吴学究 出:“《水浒传》只是写人粗卤处,便有许多写法:如 道:“你却也忒奸滑!”叶昼认为这段描写破坏了李 鲁达粗卤是性急,史进粗卤是少年任气,李逵粗卤 逵朴实性格的统一性:“此处把李大哥说坏了。李 是蛮,武松粗卤是豪杰不受羁勒,阮小七粗卤是悲 大哥是个忠义汉子,况柴进事体又是他惹出来的, 愤无处说,焦挺粗卤是气质不好。”人物性格有多 此时一心要救柴大官人,自然死亦不顾,哪得工夫 种不同的侧面,同中见异不仅意味着在同种主导 说闲话?不像!不像!” 其实,这种认识过于简单化 性格中写出不同的侧面,而且意味着在同一侧面 了。相比起来,金圣叹的观点就显得高他一筹:“李 中彰显独特的个性。这样的艺术描写具有极高的 逵朴至人,虽极力写之,亦须写不出。乃此书但要 难度,然而,也正是这种艺术创作的“险路”,可以 写李逵朴至,便倒写其奸滑,便愈朴至。真奇事 充分展示“自家笔力”,凝聚着艺术创造的高度技 也。”(第五十六回回首总评)同理,武松是打虎英雄,勇 巧。《水浒传》第二回,金圣叹比较史进、鲁达两个 敢过人,但《水浒》在描写武松打虎过程时并没有 人物的描写后指出:“此回方写过史进英雄,接手 神化他,而是不时写到他惊恐之状,金圣叹极力称 便写鲁达英雄;方写过史进粗糙,接手便写鲁达粗 道施耐庵用“极近人之笔”,写“极骇人之事”:“读 糙;方写过史进爽利,接手便写鲁达爽利;方写过 打虎一篇,而叹人是神人,虎是怒虎,固已妙不容 史进剀直,接手便写鲁达剀直。作者盖特地走此险 说矣。乃其尤妙者,则又如读庙门榜文后欲待转身 路,以显自家笔力。读者亦当处处看他所以定是两 回来一段,风过虎来时叫声‘阿呀’,翻下青石来一 个人、不是一个人处,毋负良史苦心也。”又第二十 段,大虫等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时,被那一惊, 五回回评分析《水浒传》同写鲁达、林冲、杨志、武 酒多做冷汗出了一段,寻思要拖死虎下去,原来使 松之“丈夫之致”,极文家之“绝笔”:“前书写鲁达 尽气力,手脚都软了,正提不动一段,青石上又坐 极丈夫之致矣,不意又写出林冲又极丈夫之致也。 半歇一段,天色看看黑了,唯恐再跳出一只出来, 写鲁达又写出林冲,斯已大奇矣,不意其又写出杨 且挣扎下岗子去一段,下岗子走不到半路,枯草丛 志又极丈夫之致也。是三丈夫也者,各自有其胸 中钻出两只大虫,叫声‘阿呀,今番罢了’一段,皆 襟,各自有其心地,各自有其形状,各自有其装束 是写极骇人之事,却尽用极近人之笔。”(第二十二回 ……写鲁、林、杨三丈夫以来,技至此,技已止,观 回首总评)《水浒传》后来又写李逵杀虎。勇猛过人的 至此,观已止。乃忽然磬控,忽然纵送 ,便又腾笔 李逵在一连杀了四虎之后“也困乏了”。此句虽然 涌墨,凭空撰出武都头一个人来。我得而读其文, 平常,却刻画出李逵是“人”而非“神”。金圣叹大加 想见其为人,其胸襟则又非如鲁、如林、如杨者之 称赏:“只此句与写武松时同。俗笔偏不肯有此句, 胸襟也,其心事则又非如鲁、如林、如杨者之心事 则何也?”(第四十二回夹批)人物性格的真实性不仅表 也,其形状结束则又非如鲁、如林、如杨者之形状 现为同一时间性格的多元性、复杂性,而且体现为 与如鲁、如林、如杨者之结束也。……是真所谓云 不同时间人物性格特点所产生的变化,而这种变 质龙章、日姿月彩、分外之绝笔矣。” 化又有不变者在。如写鲁达从“以酒为命”到“涓滴 ①《诗・郑风・大叔于田》毛传:“骋马曰磬,止马曰控”。磬控:操纵自如,此指控制。纵送:放纵。 ②容与堂百回刊本《李卓吾先生批评忠义水浒传》第五十四回眉批。 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不饮”的变化:“自第七回写鲁达后,遥遥直隔四十 2011年 耐庵也。”在两写“丛林”之中插上一段其他情节作 九回而复写鲁达,乃吾读其文,不唯声情鲁达也, 盖其神理悉鲁达也。尤可怪者,四十九回之前,写 鲁达以酒为命,乃四十九回之后,写鲁达涓滴不 饮,然而声情神理,无有非鲁达者。夫而后知今日 之鲁达涓滴不饮,与昔日之鲁达以酒为命,正是一 间隔,这是相“避”之法,它并非易事,需要“才子之 才”;在两写“丛林”之中不但不用其他情节间隔, 甚至再加上一段“丛林”故事,这是相“犯”之法,写 得不雷同更非易事,需要的是“才子之大才”。施耐 庵既有“才子之才”,又有“才子之大才”,所以“才 子”之名“独归”施耐庵。第十一回回评对此尤加发 副事也。”(第五十七回回首总评)今日鲁达之“声情神 理”即过去鲁达之“声情神理”,这是人物性格的一 贯性;今日鲁达滴酒不沾,昔日鲁达嗜酒如命,这 是人物性格的流动性、丰富性。 五、犯而不避,犯中有避 金圣叹的小说评点,不仅在性格塑造方面别 具卓识,而且在情节处理方面独具慧眼。是他最先 揭示了《水浒》情节设计中相似情节故意相犯、又 巧妙相避的规律和特点,从而使人们进一步加深 了对《水浒》艺术成就的认识。 情节设计,属于“章法”。《读第五才子书法》首 先点明:“《水浒传》章有章法。”其中突出的“章法” 是设计相类的高难情节,在处理驾驭时又避免雷 同,从而显示出超人才力。比如“劫法场、偷汉、打 虎,都是极难题目”,作者几乎没有经历过,“直是 没有下笔处”,写一次都难,“他偏不怕,定要写出 两篇”:“江州城劫法场一篇,奇绝了,后面却有大 名府劫法场一篇,一发奇绝;潘金莲偷汉一篇,奇 绝了,后面却又有潘巧云偷汉一篇,一发奇绝;景 阳冈打虎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沂水县杀虎一 篇,一发奇绝。真正其才如海。” 在具体篇目的评点中,金圣叹结合特定情节, 对《水浒》的这一艺术特点又有深入阐发。如第五 回回评云:“吾前言两回书不欲接连都在丛林,因 特幻出新妇房中销金帐里以间隔之,固也。然唯恐 两回书接连都在丛林,而必别生一回不在丛林之 事以间隔之,此虽才子之才,而非才子之大才也。” “夫才子之大才,则无所不可之。有前一回在丛林, 后一回何妨又在丛林?不宁唯是而已,前后两回都 在丛林,何妨中间再生一回复在丛林?…‘夫两回书 不欲接连都在丛林者,才子教天下后世以避之之 法也;若两回书接连都在丛林,而中间反又加倍写 一丛林者,才子教天下后世以犯之之法也。虽然, 避可能也,犯不可能也。夫是以才子之名毕竟独归 明道:“吾观今之文章之家,每云我有避之一诀,固 也。然而吾知其必非才子之文也。夫才子之文,则 岂惟不避而已,又必于本不相犯之处,特特故自犯 之,而后从而避之。此无他,亦以文章家之有避之 一诀,非以教人避也,正以教人犯也。犯之而后避 之,故避有所避也。若不能犯之,而但欲避之,然则 避何所避乎哉!是故行文非能避之难,实能犯之难 也。譬诸弈棋者,非救劫之难,实留劫之难也。将欲 避之,必先犯之。夫犯之而至于必不可避,而后天 下之读吾文者,于是乎而观吾之才之笔矣。犯之而 至于必不可避,而吾之才之笔,为之踌躇,为之四 顾,砉然中裒,如土委地,则虽号于天下之人日:吾 才子也,吾文才子之文也,彼天下之人,亦谁复敢 争之乎哉?故此书于林冲买刀后,紧接杨志卖刀, 是正所谓才子之文必先犯之者,而吾于是始乐得 而徐观其避也。”“又日:我读《水浒》至此,不禁浩 然而叹也。日:嗟乎!作《水浒》者,虽欲不谓之才子, 胡可得乎!夫人胸中有非常之才者,必有非常之笔; 有非常之笔者,必有非常之力。夫非非常之才,无 以构其思也;非非常之笔,无以其才也;又非非常 之力,亦无以副其笔也。……今前回初以一口宝刀 照耀武师者,接手便又以一口宝刀照耀制使。两位 豪杰,两口宝刀,接连而来,对插而起。用笔至此, 奇险极矣,即欲不谓之非常,而英英之色,千人万 人,莫不共见,其又畴得而不谓之非常乎!又一个买 刀,一个卖刀,分镳各骋,互不相犯,固也。然使于 赞叹处,痛悼处,稍稍有一句二句,乃至一字二字, 偶然相同,即亦岂见作者之手法乎?今两刀接连, 一字不犯,乃至譬如东泰西华,各自争奇。呜呼!特 特铤而走险,以自表其六辔如组、两骖如舞之能, 才子之称,岂虚誉哉!”完全回避相同情节的描写, 不需要太高的艺术才华,故“非才子之文”。不回避 相同的情节,知难而上,险中见才,方是“才子之 文”。“才子之文”的最高境界还不止于此,而在“于 第1期 祁志祥:金圣叹的小说美学 47 本不相犯之处,特特故自犯之,而后从而避之”。相 其后,而非徒然卒然之事也。”由此可见,“文成于 同的情节明明可避,偏偏相犯,并为避求犯,犯中 求避,显示出高超的艺术才华,所以施耐庵是“才 子”,《水浒传》是“第五才子书”。 难”。“依文成于难之说,则必心绝气尽、面如死人 者,才子也。故若庄周、屈平、司马迁、杜甫以及施 耐庵、董解元之书,是皆所谓心绝气尽、面犹死人, 六、“险绝妙绝”、“险极快极” 性格塑造的同中见异,情节设计的犯中有避, 然后其才前后缭绕、得成一书者也。”《第五才子书 序一》尤其分析到施耐庵之书:“若夫施耐庵之书, 而亦必至于心尽气绝、面犹死人,而后其才前后缭 都是艺术创作的“险路”、“绝笔”,处理得好,可以 给读者带来莫大的审美愉快。金圣叹由此申发出 一绕,始得成书。”《水浒传》的创作所以“必至于心尽 气绝”而后“始得成书”,是因为它在塑造人物、编 造情节时每每挑战极限,勇走险路。由此带来的审 美反应是“快极”。小说三十六回写宋江浔阳江遇 险,金圣叹批语:“此篇节节生奇,层层追险。节节 生奇,奇不尽不止;层层追险,险不绝必追。”(回批) “不险则不快,险极则快极也。”(夹批)“险极则快极” 的心理反应是:在“惊吓”中体验“快活”。小说三十 条审美规律:“险绝故妙绝”、“险极则快极”。 第四十一回回评中,金圣叹以舞剑、游山为例 说明:“险能生妙”,是自然、现实中的一大审美规 律:“夫天下险能生妙,非天下妙能生险也。险故 妙,险绝故妙绝,不险不能妙,不险绝不能妙绝 也。”“行文”之道也是这样:“行文亦犹是矣。不搁 笔,不卷纸,不停墨,未见其有穷奇尽变、出妙人神 之文也。笔欲下而仍搁,纸欲舒而仍卷,墨欲磨而 仍停,而吾之才尽,而吾之髯断,而吾之目嚯(失 明),而吾之腹痛;而鬼神来助,而风云忽通,而后 九回写宋江、戴宗在江州执行死刑而后被解救的 惊险故事情节,金圣叹评点说:“……读者乃自陡 然见‘第六日’三字便吃惊起,此后读一句吓一句, 读一字吓一字,直至两三页后,只是一个惊吓。吾 尝言读书之乐,第一莫乐于替人担忧。”(回批)“偏是 急杀人事,偏要故意细细写出,以惊吓读者。盖读 者惊吓,斯作者快活也。读者日:不然,我亦以惊吓 为快活,不惊吓处便不快活也。”(夹批)“以惊吓为快 活”,恰恰揭示了以故事情节取胜的中国古代小说 的基本美感特征。 参考文献 奇则真奇,变则真变,妙则真妙,神则真神也。”《水 浒传》就是这种倾毕生才力,几乎山穷水尽、“心绝 气尽”而后又绝地逢生、豁然畅通之作。《第五才子 书序一》指出:“心之所至、手亦至焉者,文章之圣 境也;心之所不至、手亦至焉者,文章之神境也;心 之所不至,手亦不至者,文章之化境也。夫文章至 于心手皆不至,则是其纸上无字、无句、无局、无思 者也。而独能令千万世下人之读吾文者,其心头眼 底乃窗窗有思、乃摇摇有局、乃铿铿有句、乃烨烨 有字,则是其提笔临纸之时,才以绕其前,才以绕 [1]叶朗.中国小说美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2 52—57. Jin Shengtan’s Aesthetic Thoughts on Fiction Q1 Zhi-xiang ・ (Department ofNews Communication and Chinese,Shanghai University ofPolitico]Science and Law,Shanghai 201701,China) Abstract:Jin Shen ̄an’s aesthetic thoughts OFI fiction are mainly expressed in his comment oil Outlaws of the Marsh. Motivation of the creation of the masterpiece is“writing books with determined efforts”in hopes of‘‘expressing the author’S political ideas as a common person”;the methods of creation the author employed include“making up a new story to follow the trend of the narrative”,“imagining the situation while putting himself in the position of the fictional character”.and‘‘telling lies out of thin air”.One of the dominant artistic achievements of the author is that he shaped many a colorful,complicated,and authentic character.This enables Jin Shengtan's comments on Outlaws of the Marsh to go beyond a single text and have access to the ubiquitous fiction aesthetics. Key Words:loyalty;motivation of the creation;the shaping of personality;the design of plots;aesthetic effect 【责任编辑康艳】 

因篇幅问题不能全部显示,请点此查看更多更全内容

Copyright © 2019- sarr.cn 版权所有

违法及侵权请联系:TEL:199 1889 7713 E-MAIL:2724546146@qq.com

本站由北京市万商天勤律师事务所王兴未律师提供法律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