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是20世纪美国著名小说家,是南方文学的重要代表和小说意识流手法的集大成者。《献给爱米丽的玫瑰》(A Rose For Emily)(以下简称《献》)是其最负盛名的短篇小说,发表于1930年。在这部小说中,福克纳塑造了爱米丽?格里尔森(Emily Grison)这样一位深受父权制社会压抑、与社会和外界脱离联系、自我封闭、性格扭曲、心理变态的南方女性形象。作品充满了重重的矛盾与冲突,包括新旧观念的冲突与对立,人与人、人与社会的矛盾冲突。在矛盾与冲突中,福克纳“谴责了种族主义和奴隶制,无情地揭露和批判了摧残妇女的清教妇道观和控制女性幸福的父权制,暴露了南方社会灵魂被扭曲、人性受压抑、女性遭摧残的社会现实”。本文试着从死亡与爱情的矛盾冲突,爱米丽与其父亲、爱米丽与镇上居民及官员们的矛盾冲突,爱米丽与荷默?伯隆的爱情冲突以及爱米丽与亲属间的冲突等几个方面,来解读小说所蕴含的艺术内蕴。 一 死亡与爱情的矛盾冲突贯穿始终
“福克纳的短篇小说《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在一个充满浪漫色彩的标题下,讲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凶杀故事”。众所周知,古往今来,玫瑰一直被视为爱情的象征,代表的是一种永恒的美。单独从标题来看,福克纳是想在故事中把美好的爱情献给爱米丽,但纵观整个故事,我们却会发现,美好的爱情与死亡
同在。小说主线为爱米丽对美好爱情的追求,但是故事开端却以爱米丽的死亡打开全局,故事结尾又以爱米丽的死和近似恐怖的龇牙咧嘴、已经腐烂的尸体和尸体边一绺长长的铁灰色头发结束。恐怖的死亡与美好的爱情纠缠着、冲突着,贯穿小说始终。从文中我们得知,爱米丽身心长期受到压抑,但却从未丧失对美好爱情的执着追求,当爱情来临时,她不顾镇上居民甚至亲戚们的极力反对,勇敢地去追求自己之所爱,当所爱之人负心于她时,她又不惜以极端的手段杀死爱人以求能保住爱情的美好。原本美好的爱情在《献》中与死亡和恐怖同在,这种矛盾与冲突被福克纳在小说中发挥到极致,强烈的对比冲突给读者内心造成极大的震撼,唤起读者对爱米丽悲剧人生的深深同情。通过这种强烈的矛盾冲突,读者无疑可以感觉到爱米丽对爱的顽强追求,以及最终采取极端的方式挽留自己心中的那朵“玫瑰”时所表现出的万般无奈与凄美,从而达到了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 二 爱米丽与其父的矛盾冲突
爱米丽生长在美国南方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其父是一个顽固守旧的封建贵族卫道士,是典型的南方贵族代表,作为摧残妇女的清教妇道观和控制女性幸福的父权制的代表人物,他“手执一根马鞭”,“赶走了”爱米丽所有的追求者,剥夺了爱米丽作为正常女性爱与被爱的权利,使爱米丽的情感生活变成了荒漠。对于父亲来说,保住爱米丽的处女纯洁意味着保住了贵族的体面,而这对于渴望爱与被爱的爱米丽来说却绝对是一种无形的迫害,
这样,她与父亲的矛盾冲突在无形中就产生了。正是由于父权的极端干涉,于是在父亲在世时,父亲就成了爱米丽唯一的精神寄托,也因此当父亲死后,爱米丽会拒绝承认父亲死亡的现实,拒绝对父亲尸体的处理,因为“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只好像人们常常所做的一样,死死拖住抢走了她的一切的那个人”。爱米丽拒绝承认父亲去世的事件正是她与父亲矛盾冲突的一种具体体现。 “爱米丽对父亲既爱又怕,既无法不对他依赖,又渴望逃脱其控制”。这种矛盾冲突的另一种体现就是在父亲死后,爱米丽曾“剪短了头发”,打扮得像个“女孩一样”,她决心摆脱父权制对她的控制,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甚至敢于无视舆论并爱上来自新英格兰的荷默?伯隆,这是爱米丽对父亲的公开抗争,也是另一种解决与父亲矛盾冲突的办法。 三 爱米丽与镇上居民及官员们的矛盾冲突
爱米丽与小镇居民的冲突首先体现在她家的古屋与小镇周围环境的不协调上,小说第二段便交代出爱米丽家破败的贵族旧宅与象征着工业文明的“汽车间和轧棉机”形成了一种不协调的对比――“只有爱米丽小姐的屋子岿然独存,四周簇拥着棉花车和汽油泵。房子虽已破旧,却还是执拗不驯,装模作样,真是丑中之丑”。镇子上充满活力的环境与坟墓式的老房子形成鲜明对照,暗示着新兴工业阶级和南方封建残余势力不可调和的矛盾,这种冲突暗示着爱米丽与镇子的矛盾以及与整个时代的冲突。 其次,爱米丽和镇上居民在日常生活和情感、道德上也存在
着冲突:1、镇上的参议员们登门说服爱米丽纳税,而她却无论镇上的官员怎么劝说,就是拿着父亲在老镇长处获得的免税权招牌挡驾,拒不交税;2、当爱米丽的房子传出“臭味”时,“任邻居怎么不满,她还是让屋子里的奇臭气味弥漫不散,最后镇上只得派人乘夜偷偷潜入她家去撒上石灰,清理‘垃圾’,这才让怪味消失”;3、在爱米丽拒绝承认父亲已死,拒绝埋葬尸体,直到她垮下来了,人们才把尸体处理掉;4、爱米丽与荷默?伯隆恋爱时,小镇居民“看到他和爱米丽小姐一齐驾着轻便马车出游了”,“人们深信她已经堕落了”,认为这是“全镇的羞辱,也是青年的坏榜样”。而渴望爱情幸福的爱米丽却甘冒风险,在一片反对声中勇敢地和镇民们对峙,承受着异乎寻常的舆论压力;5、爱米丽到药店买砒霜,药剂师追问她买砒霜究竟是做什么,“法律规定你得说明做什么用途”,而爱米丽只字不提买毒药的用意,只凭她那傲慢的态度和咄咄逼人的眼神镇住了药剂师。
最后,在爱米丽四十岁左右时,镇上居民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她那儿学习瓷器彩绘以示惠顾,但随着“新的一代成了全镇的骨干和精神,学画的学生们也长大成人,渐次离开了,她们没有让她们自己的女孩子带着颜色盒、令人生厌的画笔和从妇女杂志上剪下来的画片到爱米丽小姐那里去学画了。”“全镇实行免费邮递制度之后,只有爱米丽小姐一人拒绝在她门口钉上金属门牌号,附设一个邮件箱。她怎样也不理睬他们”。就这样,爱米丽与小镇人的联系日益减少,而矛盾和冲突日益增加,她也日益自我封
闭起来。
四 爱米丽与亲属间的矛盾冲突
爱米丽与亲属间的矛盾是通过她与荷默?伯隆的爱情事件体现出来的,镇上居民认为她与荷默恋爱会有损格里尔森家族的尊严,他们希望她的亲属出面来阻止她的堕落行为,他们说道: “可怜的爱米丽,她的亲属应该来到她的身边。她有亲属在亚拉巴马,但多年以前,她的父亲为了疯婆子韦亚特老太太的产权问题跟他们闹翻了,以后两家就没有来往,他们连(爱米丽父亲的)丧礼也没派人参加”。
由此可见,爱米丽与众亲属是有着无形的矛盾与冲突的,他们是不相往来的,除了她的两个堂姐妹。而爱米丽与亲属的有形矛盾冲突也就集中体现在她与两个堂姐妹的冲突上。当爱米丽与荷默?伯隆相爱时,两堂姐妹赶来反对她与荷默恋爱。两个堂姐妹的出现是在维护传统,维护格里尔森家的尊严,与试图摆脱父亲的控制一样,爱米丽采取了抗争的方式来处理与堂姐妹的矛盾,她“订购了一套银质男人盥洗用具,每件上面都刻着‘荷?伯’,她还买了全套男人服装,包括睡衣在内”,爱米丽就这样“打发走了两个堂姐妹”,解决了与她们的冲突。两个堂姐妹代表的是妇女的清教妇道观和控制女性幸福的父权制,爱米丽与两堂姐妹的矛盾冲突是她与父亲矛盾冲突的继续。“事实上,正是她的父亲、亲戚和镇上居民掌控了她的命运,合力促成了她的人生悲剧”。
五 爱米丽与荷默?伯隆的爱情冲突
爱米丽与荷默?伯隆的爱情故事是整个故事的中心所在,她与荷默的爱情冲突既是她与其他众多矛盾不断冲突所产生的必然结果,也是引发爱米丽悲剧故事的直接导火索。小说的男主人公荷默?伯隆是一个来自北方的小包工头,是一个拿日工资的人,而爱米丽是南方贵族小姐,社会地位的差异决定了两人爱情的第一道冲突;荷默“个子高大,皮肤黝黑,精明强干,声音洪亮”,性格粗犷豪放。而爱米丽身材娇小,性格压抑、孤独、闭塞。性格的差异是两人爱情的第二道冲突;毫无疑问,荷默的到来给艾米莉幽闭的心灵注入了一股清新的活力,荷默成了爱米丽心中的“玫瑰”。为了心中的这朵“玫瑰”,爱米丽毫无顾忌地与荷默驾轻便马车出游,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与世人妥协,结果换来的却是她为之付出全部感情的人无意与她结婚。这样,她与荷默?伯隆的第三道矛盾冲突凸显。爱米丽由于精神长期受到压抑,与父亲、亲属和小镇居民间又存在着种种冲突,所以,对于爱米丽来说,解决她与荷默之间的冲突的唯一方式就是杀死荷默,与一具僵尸结成永久的夫妻,从而留住她生命中的唯一一朵“玫瑰”,在记忆中留住爱情的曾经美好。爱米丽与父亲,与镇上居民间的不可调和性导致了她人性的压抑,进而导致了心理的扭曲,心灵的扭曲使得她最终采用了极端的方式来终结了她与荷默?伯隆的爱情冲突,这最后的悲剧正是她与外界种种矛盾冲突累积的结果,而她本身也在爱情幻灭的同时走向了心灵的毁灭和死亡。
爱米丽的一生是孤独的,在人们眼里,她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渴望并有权过正常生活的女人。她的身心长期受到压抑,没有亲人的关心与理解,没有邻里的照顾,在精神上她从未获得过真正的自由,在心灵深处她始终戴着一个沉重的枷锁――南方清教传统妇道观。长期的与世隔绝造成了爱米丽扭曲的心理,心灵的扭曲促使她以极端的方式在面对爱情的幻灭时实施了疯狂行为。她的孤独人生和悲惨生活揭示了美国南方社会旧传统、宗教和社会势力对人性特别是对妇女的摧残。从以上对故事中种种矛盾冲突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在她悲剧性的一生中,她一直进行着与传统的斗争,由此而产生的种种矛盾冲突正是人物命运的关键之处,这些矛盾冲突既体现了爱米丽与外界的冲突,也体现了爱米丽内心的矛盾冲突,福克纳正是通过故事中的种种矛盾和冲突,不断将笔触伸向爱米丽的灵魂深处,揭示其变态心理,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悲剧,从而推动着整个故事情节一步步向前发展,进而借助故事的推进和强烈的对比冲突在读者内心造成极大的震撼,唤起读者对爱米丽悲剧的深深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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