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遒童塾金塞皇 ２００２．５ 蓁 《水浒传》小说主题释读的多重困境 《水浒传》小说主题研究的解构主义尝试 口周兰桂 摘要：数百年来的《水浒传）研究，特别是其主题研究，不同的角度、语境与释读者，从而构成多样的小说 主题形态。我们从《水浒＞文本的不确定性、主题释义的开放性、接受者前理解的介入性、文化语境的历史 变迁，探寻出《水浒）主题释读的多重困境。因而，决定着小说主题解读方法必然由“非此即彼”的单极思 维、“亦此亦彼”的中庸思维向“非此非彼”的多元思维开放。 关键词：《水浒传） 释读困境 中图分类号：．１０６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５６７５（２００２）０５—１１０—０４ 数百年以来的《水浒》研究，可谓众说纷纭，成果 种“主题观”，其理解的方法与本质是一样的，只是理 不断。虽然作家、版本、主题等疑难课题一度成为研究 解的出发点不同而已。于是，高明的小说理论家也就提 的焦点、热点、难点，但是，唯有“主题”内涵的释 出了要正确理解和鉴赏小说的理论要求，如刘廷玑《在 读，却始终成了《水浒》和其他文学研究的核心与敏感 志》提出：“不善读《水浒》者，狠戾悖逆之心生 区。寻求一个“一致公认的、科学的、精确的主题”已 矣”；如金圣叹却认为：“一部大书七十回，……乃开书 成为了传统学术界与《水浒》研究者们的最终愿望与最 未写一百八人，而先写高俅者，盖不写高俅便写一百八 高追求。这种有如求证数学方程式“解”一样的主题释 人，则乱自下生也；不写一百八人，先写高俅，则是乱 读与学术理想，成为了各家各派争执不休的永恒话题。 是上作也。” Ｊ在封建王权与文化的社会里， 要想出现对《水浒》主题充分而多元释读的局面显然是 一、《水浒传》诞生以来“主题”释读的几 不可能的。小说创作与小说阅读在这种被强制的否定语 境中，阅读者与批评者，无外于为维护封建王权需要出 种主要形态 《水浒传》自诞生以来，如果从施耐庵、罗贯中所 发的“道德释读”和从审美话语出发以求得自我情感宣 处的元末明初算起的话，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自然 泄的“非道德释读”两种。《水浒传》主题的释读史也存在了六百多年。在２０世纪 对小说社会地位与艺术成就的肯定，虽然从李卓吾 以前的封建社会里，无外于两种“非此即彼”的对立释 到金圣叹等小说理论家已有一定程度的自觉与肯定，然 读：一是封建统治阶级以及其道统文化的代表文人，认 而，真正改变小说地位与命运的，应该是从２０世纪初 为《水浒传》是“叙宋江等事，奸盗脱骗机械至详。然 由梁启超、夏曾佑、王无生等人发起“小说界”开 变诈百端，坏人心术”的“诲盗”之作（《西湖游览志 始的。到这时，《水浒传》主题的研究才出现了一个新 余》田汝成，明代）。一是以反封建道统文化的叛逆与 的局面。便有了从政治学、社会学、历史学、文学、哲 落魄文人为代表，则认为《水浒传》的本意是“大贤处 学等各种不同的审视角度与从题材、从人物、从作者、 下，不肖处上”、“造反有理”、“忠义孝悌”、“替天行 从文化等各种不同的对象内容来诠释《水浒》主题。 道”的“发愤”之作（如李贽）。实际上，不论是持何 １ １０ 概括地说，现代文学史上，《水浒传》主题形态不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墅童塾坌基皇 ２００２．５ 外于四种：一、“农民”说。二、“忠奸斗争”说。 时水浒英雄单独的话本故事有：《青面兽》、《花和尚》、 三、“为市井细民写心”说。四、“降投主义”教材说。 《武行者》等。并有龚开的《三十六人画赞》，初次记录 其中“农民”说，可以说是《水浒》主题释读最广 了三十六人的姓名与绰号，从而有了小说的雏形。到宋 泛最有代表性的观点，它是以小说的题材内容为依据， 末元初的《大宋宣和遗事》，为我们展示了《水浒传》 对应真实历史事件与人物来解读《水浒》的主题。而 的原始面貌。水浒话本故事，于是又进入元代戏曲的再 “忠奸斗争”说，可以说源于明代李贽“大贤处下，不 创作领域。到元末明初，施耐庵在民间集体创作的基础 肖处上”的《水浒》批评思想，并且将“道统文化”与 上，加工再造，完成了《水浒传》的创作。但是对施氏 “叛逆思想”融合在一起放在民族文化大背景上来考察 其人和所为，史载甚少。从不同的《水浒》版本考证结 《水浒》，来考察作者的创作本意。“为市井细民写心” 果表明，《水浒传》成书也并不是施氏一人的功劳。史 说，这是来源于鲁迅《小说史略》对《水浒》思想的研 称“施耐庵集撰”“罗贯中纂修”，这是为学界大多数所 究，由欧阳健等新一代《水浒》学者们所重视并光大， 认可的。现存的各种《水浒》版本，也让人眼花缭乱。 而展开深入研究论证。认为《水浒》不仅是一部反映农 既然《水浒》文本，是一个以集体创作与个人编撰 民战争题材的小说，而且是一部主要反映“市民” 相结合的产物，随着历史的发展而不断变化发展，因而 生活、心灵、目光、经验、理想与想象的市民小说。并 《水浒》文本也现出各种不同的面貌。对于这样一个不 且从社会学的视角考证一百零八人中，真正出身农民的 确定性的文本，我们要给定一个确定的主题；对于这样 只是占绝对少数，小说篇幅中真正描写农村生活与场景 一个多义性故事，我们要给出一个单纯的主题意义，显 的也是占绝对少数。由此而否定和补充“农民” 然是不可能的。很简单，《忠义水浒传》与《第五才子 说。“投降主义”反面教材说，这主要来源于作 书施耐庵水浒传》怎么会是一个相同的主题呢？每个文 为农民领袖的权力话语。从一个政治家的高 本一旦离开作者都是一个自为的存在，它以自己的 度，将封建社会的农民造反与他所领导的“无产阶级革 方式与读者展开对话。这就可以说，多少个版本的《水 命”，用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指导，来进行现身说法。但 浒传》，就有多少个《水浒传》文本的内涵与主题。《水 是，既然“是地主阶级内部这一派反对那一派的斗争”， 浒》创作过程中文本的变迁与多样性，便构成了《水 那么“农民说”便不成立，也不存在“投降”之 浒》主题释读的第一重困境。 说，最多只能算“调和”。更可惜的是，他把小说当成 小说主题的释读与概括，是传统的小说研究与阅读 了历史来借鉴，把文学当成了政治来宣讲，把过去当成 理解的一种方式与要求。然而，文学所能做的就是向读 现实来训导。于是，自从在２０世纪中后期发动 者展示一个感性的象征，一个语言家园——“语言棋 “《水浒》大批判运动”以来，《水浒》研究完全淹没在 盘”。如果作者能把一个固有的道理或“真理”说清， “”话语的红色海洋之中。“‘投降’主题”说，因 他也许就不会去写一部小说；倒过来，文学家所叙写文 而也成了《水浒》释义研究中的一个显派。 我们便可以想象准确释义文学主题的难度。 本并不是为了说明一个抽象的道理或真理而存在。文学 做的是把想说而说不清的“人类情怀”和“普世问题”， 用模糊的文学语言展示其形象外观与直觉感悟。然而， 从《水浒》阅读史主题形态的多样性与矛盾对立， 家就是被语言所牵引而进入叙事与形象的塑造，他所能 二、《水浒传》小说主题释读的多重困境 学者们的理论研究则恰好相反：一切的学术理想都是想 《水浒传》是中国第一部白话长篇章回小说，它的 借清晰的逻辑符号将概念、道理或思想界定开来。理论 成书有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以北宋徽宗宣和年间宋江 家为思想所牵引总想凭逻辑与实证的方式进入到事物本 等三十六人为首的农民为历史依据，首先载入《宋 质的层面。然而，事实上，寻求“主题”的这种释义， 史》，几乎与此同时，宋江故事流传于民间，进入说书 是永远也不可能完全进入到文学家与作品的感性层面，艺人的话本与口头创作。据罗烨《醉翁谈录》记载，当 而全面客观地表述文学文本内涵的。因而，各种主题释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墅夏墼坌 皇 ２００２．５ 囊 义之间，就存在了无限多学术争执的机会与空间。金圣 而已。小说文本的存在有赖于释读行为和释义理解的存 叹与胡适在《水浒》研究上的“矛盾”，便是有力的明 在。只要有阅读发生，小说就必然有新的内涵被发现， 证。审美创造与学术释义的背反，这便决定了《水浒 小说便有她的生命力。主题“开放性”所表现出来的多 传》主题释读的第二重困境。 样性、多元性、复杂性、不定性，这便成了文学生存的 什么是主题呢？主题是李渔所说的“主脑”——作 首要条件。文学价值的永恒性就在于它作为“无底棋 者的“立言本意”，还是今人所说的“中心思想”—— 盘”的开放性，谁都可以博弈其中，谁都别想自己便是 文章的主要内容加上作者的思想感情？还是外国人说的 最后的解释者——并猜出它唯一的谜底。文本所展示的“内涵释义”呢？作者的立言本意，随作 小说主题的一切释义形态，都有着自身存在的合理 者创作的完成而改变。小说文本一旦从作者的创作视野 性。一切凡是想用一己的释义去否定或取代他人的释义 中脱稿或消失，便是一个的叙事文本，因此，随着 的想法与行为，除了可以于学术论争中引发某些学术激 社会推进，时空变换，叙事文本的暗示性，无疑在发生 情与新视点外，在失去语境平等、对话自由的前提下，着作为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个人所看不见的变化，语言符 就成了一种独断的理性主义与“语言暴力”。小说主题 码的所指与能指，均在迁移与嬗变。施耐庵笔下的“忠 的开放性、不确定性，便决定着《水浒》释读的第四重 义”与金圣叹眼中的“忠义”，与无数历代中国读者心 困境。中的“忠义”肯定发生着某种迁移与嬗变。阅读接受者 的心态与语境，乃至对文学的接受水平与价值要求，也 解”带人到对小说的释义对话中去，因此，小说文本的 三、小说主题解读必须由“单极”“中庸” 《水浒传》所展开的小说叙事，由叙事文本所展示 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每个阅读者都将把自己的“前理 思维向“双向”“多元”思维开放 暗示性内涵也必然产生各种不同的释读现实。小说文本 的主题博弈，到底是唯一的“解”，或有多个可能的 却成了向各阶层的读者展开游戏的“无底棋盘”，一切 “解”，还是“没有解”呢？由于历史时空的迁移，研究 读者均可以平等地参与博弈和释义，而且一切“棋局” 者视点的变换，思维方式的进化，情境、语境的开放， 的博弈方式与结果，最终都是大相径庭的。这就是文学 主题释读由单极的“非此即彼”向着“亦此亦彼”的中 释读的历史性与循环性特征。小说主题的释读也必然是 庸思维迈进。然而，《水浒》主题如果真正要朝着多元 历史的和循环的。自然也包括《水浒》主题的释读，从 共存的开放思维迈进，还得循着“非此非彼”的方向探 而形成了“忠奸说”、“说”、“投降说”、“写心说” 寻。“关于《水浒》主题意见的分歧，曾经使许多人感 等四种完全不同的释义形态。小说文本批评的历史“循 到困惑：对于这部伟大的小说，搞了几十年，竞不能得 环性”，便决定着探寻《水浒》客观性主题的第三重困 出一个学术界一致公认的科学的精确的主题，总不免标 境。 志着学术水平的相对落后；当然，从人的认识的局限性 由于小说释读者所选择的释义语境与释读角度不 和阶段性，从真理需要在同谬误反复的相互比较、相互 同，小说所展示出来的则是由各种释义语境所构成的释 斗争中才能获得的观念出发，这种歧义纷纭的局面，似 义主题。对《水浒》的主题释义，有的从“权力话语” 乎还可暂时存在，但归根到底总该寻求一个标准的答案 出发，有的从“道德话语”出发，有的从“历史学”话 才好——这就是一般人对待《水浒》的主题研究的思维 语出发，有的从“社会、政治学”话语出发，有的从 方法。”ｌ２ Ｊ‘‘《水浒》研究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关于主题 “审美话语”出发，有的从“哲学释义”出发……从而 的探究，应该采取一种与此相反的思维方法，即彻底抛 构成了千差万别的主题形态与释义存在。理解只能在语 翔 种‘非此即彼’的思维方法，而代之以‘亦此亦 ３ Ｊ不论这 境中获得。而且不存在一种代表着一切人或一切事物之 彼’的思维方法，这就是多元融合的方法。”ｌ唯一确当把握的“无语境”观点。既然，文本的内涵语 段话是理论者自己的意见，还是对理论界的批评，描述 境，也是历史的。它实际就是阅读者所置入的释义语境 的真实性却十分精彩。遗憾的是他仍将坚信“真理”在 １ １２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湖南ｉｃ【合斟学 ２００２．５ 同“谬误”的斗争中归根到底会寻出答案。虽然他的进 而不是“真理”，他所留下的“接近真理的道路”，还得 步有了对“非此即彼”的“二极思维”定势与传统的否 我们一步一步去走。 定，但他的谬误又在“亦此亦彼”的方法中出现了。 对于《水浒》小说的文学释读，我们可以这样说， “亦此亦彼”好像在为《水浒传》各种“主题形态”寻 金圣叹乃千古第一人，至今还未有能超越者。尽管金圣 求合法性生存，这种貌似进步的思想，却仅仅是折衷性 叹所处的道德语境与历史情境，不允许金圣叹赤裸裸地 调和，而且本质上并没有摆脱“理性主义”倾向，依然 去接触《水浒》主题，但他给我们示范了去如何接触 没有摆脱“中庸之道”的文化人格与思维传统。认为自 《水浒》文学主题的释读方法。循着金圣叹的思路，我 己的《水浒》主题论——“为市井细民写心说”，才是 们还可以不断前进，而且可以展开更为广泛的释义图 唯一高明的释义。实际上鲁迅的“为市井细民写心” 景。金圣叹认为《水浒》是“才子书”，从而确定了它 说，也并不是来源于“亦此亦彼”的所谓“融合”。（潜 不是政治教材，也不是历史课本，而是小说文学的本体 意识里，他认为鲁迅的思想是最靠得住，在中国也是最 地位。事实上，被常识所认定的“稗官野史”，是不能 有说服力的。）不管是谁的方法，不管是什么思维，《水 将其认定为全都是小说的。金圣叹还强调：读才子书有 浒》研究是搞了近四百年，而不是几十年，如果《水 读才子书的方法。这就要求读者从审美的角度来参与文 浒》真能得出“一个学术界一致公认的科学的精确的主 学的博弈与释义。这不能说不是开创性的。这不能说不 题”，首先，还要这本《水浒》和这个学术界干嘛？反 是对传统的“文以载道”、“诗言志”、“以意逆志”、“知 之，似乎更有道理。其次，将“文学释义”与“科学探 人论世”文学观的反叛与超越。金圣叹认为作《水浒》 索”等同起来，这真不好说是幼稚还是幻想。最后，如 的施耐庵是“格物君子”，施氏之所以能“十年格物，果真的得出了这么一个“精确的主题”，我们想不但不 大的天才小说的最后死亡——还有谁会去读和说这本 一朝物格”，是因为施氏有创作时的审美境界；有“澄 能标志“学术水平的相对先进”，而且也标志了这部伟 怀格物”的心怀——“才子心清如水，故物来必 照”；Ｈ］并将施耐庵作《水浒》与司马迁作《史记》相 比照：“《水浒传》却不然，施耐庵本无一肚皮宿怨要发 《水浒》呢。不管是谁希望得出这么个“公认的科学的 精确的主题”，不仅是“非此即彼”思维方法得不出， 挥出来，只是饱暖无事，又值心闲，不免伸纸弄笔，寻 个题目，写出自家许多锦心绣口。故其是非皆不谬于圣 就是“亦此亦彼”的方法也同样得不出。如果要按上 人。” Ｊ这就间接地告诉我们：才子书是怎么写的我们 “多元融合”的美名，还得加上“非此非彼”这一层。 就要怎么去读——要“心清如水，物来毕照”。如果我 （“真理”是人文社会科学可贵而可笑的“理想”。没有 们用“非审美”的方法去释读审美的文学，特别是去释 种绝对的“权力”作保障，谁敢说自己的思想是真理 义审美文学的主题——用某种单一的、历史的、道德 呢？因此，在人文学科领域里的所谓“真理”，从古至 的、权力的语境来释读《水浒》主题。不就大谬了吗！ 今都存在着一种“话语暴力”的倾向。）思维方法的局 一限，此为释义《水浒》主题的最后困境。 《水浒》与其他一切天才文学杰作一样，他向对话 者所展示的是供大家展开语言游戏的“无底棋盘”。《水 注释 ［１］《水浒传）第一回回首总评，金圣叹。 ［２］ ［３］欧阳健：（ｅｅ（水浒）主题研究的多元融合）， 浒》主题的释义存在，便成了“无底棋盘”上的各种棋 《明清小说研究）第六辑，第３１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１９８７ 局。博弈者也许会越来越里手，局面也会一局比一局精 年１２月第１版。新奇美，但是“那种歧义纷纭的局面”不是“似乎还可 以暂时存在”，而且会永远存在。“真理”就这样一步一 步地被接近（而且只能被接近）。就算鲁迅的“为市民 写心”是真理，该是“哪些市民”的心，又是市民的 “哪些心”呢？因此，鲁迅提供给我们的只是“方法” １ １３ ［４］［５］金圣叹：《圣叹外书——读第五才子书法），《第 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中华书局１９７５年９月版。 （作者系娄底师专副教授） 责任编辑一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