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草稿纸

我的草稿纸

作者：邵卫花

来源：《少年文艺（1953）》2013年第11期

1

读小学二年级了，做数学习题时，老师教会了我们列竖式计算的方法。课上，他对我们说：“大家要准备好一些草稿纸，竖式就列在草稿纸上。”

数学老师的一句话，给我出了道难题，因为我家没有多余的零钱买练习本。我很羡慕班上的“双胞胎”，他们不必为草稿纸发愁，因为他们的母亲是教我们语文的顾老师。当顾老师当着我们全班学生的面，把五六本练习簿分发给他们的时候，我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羡慕，有嫉妒，当然还有自卑。

没有草稿纸，怎么办呢？我就把竖式列在课桌上。当铅笔把课桌写满后，我的衣袖也变成黑色的了。老师发现后，制止了这种不讲文明不讲卫生的行为。于是，我又把草稿写在数学课本书页的空白处。哪一页的题，就写在哪一页上。等把那些空白的地方都写满后，用橡皮擦了，再写。但是，老师发现后也不允许我们这么做，所以每次拿数学课本给老师批改时，我总会用橡皮把那些草稿统统擦干净。可是，老师还是能从那些淡淡的印迹里看出我的把戏，但每次他总是欲言又止。 2

村上来了换糖担的，他向我们推荐了一种“魔术”草稿纸。那是在一张手掌大小的硬纸板上，涂了某种软胶状的物质，上面覆了一张透明的薄膜。在薄膜上可以用手指列竖式，做完一道题，把薄膜一掀，像变魔术似的，竖式一下都不见了，可以再写草稿。简直太神奇了！ 我翻遍了家里各个角落，找出所有废塑料纸、旧鞋子、空酒瓶等等，才拼拼凑凑换来两张魔术草稿纸。

刚开始用时，字迹很清楚。但没几天，纸板上的物质慢慢变干，字迹也越来越模糊。 两张魔术草稿纸不能用了，我把它们扔到了簸箕里。学校烧水的老爷爷看到了，说：“先别扔，让我来试试，看能不能恢复。” “怎么恢复呢？”

老爷爷仔细地翻看着废弃的魔术草稿纸，把那层已经干结的物质刮了下来，放在手掌里，用手指捻着，说：“我用搽脸的百雀灵试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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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爷把百雀灵涂在纸板上，盖上薄膜，写字。字是写出来了，但掀起薄膜时，百雀灵都粘在了薄膜上。老爷爷又拿出冬天涂手的蛤蜊油试验，可还是不行。

于是，我又忙着收集废品，盼着换糖担能再次来村上。可是，盼呀，盼呀……换糖担却迟迟没有来。 3

为了解决草稿纸的问题，母亲也给我想了一些办法。有一次，她从外婆家回来，带回来许多的纸，大的、小的，薄的、厚的，白的、蓝的，横条的、格子的……纸上写着“产品工艺单”、“验货单”、“记账单”等字样。这是舅舅把厂里的废纸收集起来后，让母亲带给我的。看到那么多纸，我兴奋极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也不用在数学书上写草稿了。

晚上，母亲把手头的活放下，把那些纸拿出来，按大小、长短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用针线把那几摞纸缝了起来。第一摞纸，她按缝衣服的方式缝。母亲每扎一针，就把针尖在额头上划两下。针尖穿过了纸，她就用戴着顶箍的中指用力地顶住，直至大半个针透出，她再捏紧了拔出。第二摞，她除了竖着缝出脊梁外，还在脊梁两端，横着缝了几圈，竖着又缝了几圈。另外几摞，都按这种方式，被缝得结结实实的。除了没有封面外，它们就像是一本本练习本。 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草稿纸上排满了竖式，我的数学作业都是满分，那一个个红色的钩钩从本子上飞舞起来……

第二天数学课前，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工作。我把一本自制的草稿本放在数学书下面，边上摆好铅笔盒，没有一点歪斜。上课铃声一响，我就端端正正地坐好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以后我列竖式，也可以写在草稿纸上了。

可在列竖式的时候，我发现那些纸又薄又脆。当画竖式的线时，把纸都划破了。于是，我在画线时，就特别小心，慢慢地，轻轻地，铅笔在纸上只留下一条淡淡的痕迹。纸的一面写满了，背面继续用。直到两面都被涂满了，才换另一张。 4

六一节，我在全镇的唱歌比赛中得了二等奖，奖品是一个温度计。温度计是红色的，做成了灯笼的样子，温度表就安在灯笼的一边。当我把奖品拿回家后，不仅是全家，隔壁邻居也为我高兴。但我却高兴不起来：为什么不奖励一些练习本呢？这个温度计，对我来说，没啥用处。

我家隔壁住着的大伯，没儿没女，对邻居的小孩都非常好 。他见我写作业的草稿纸是由废纸缝成的，就问：“怎么不买几本练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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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打草稿，写在这种纸上就可以了。” “要不要大伯帮你买几本？”

“姆妈讲过，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要不，你可以拿一样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 “就你的温度计吧！” 我心动了，决定成交。

回到家，我看到墙壁上挂温度计的地方，空空的。房间、客堂、桌子上、抽屉里，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后来问了弟弟才知道，那天天气炎热，他为了测试一下室外温度有多少，把温度计放到了阳台上。

温度计正在晒太阳呢，我发现温度表的水银柱已经冲到顶了。很显然，温度计坏了。 我把温度计拿给大伯看，告诉他：“温度计坏了，所以我没什么东西交换了。”

大伯拿起温度计，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说：“没事，大伯会修的。”说完，他从家里拿出几本崭新的练习本给我。

在自制的草稿纸用完之前，那几本本子，我一直放着，没舍得用。 5

期终考试后，学期结束了。我作为“三好” 学生，一下子奖到了六本练习簿，有语文簿，也有数学簿。除此之外，按分数段，多数学生分别奖到了不等数量的练习簿。甚至那些成绩比较差的学生，也因了他们的进步，老师分别奖给了本子。

休业典礼结束后，我们几个学生打扫干净教室，关好门窗，然后把钥匙交给班主任老师。走出办公室时，我听到数学老师说：“种田人家的孩子，条件都不好。以这种奖励的方式，让每个学生都能得到练习簿，下个学期，数学书上写草稿的现象肯定会少一些了。”

回到家，我把所有的练习本拿出来。捧着那些本子，我非常激动，心想应该把这些本子好好地用起来，不是用于写草稿，而是用于写更多有用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