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的一句话

不得不说的一句话

左传中记载，鲁僖公三十年（公元前630年）围郑。这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战争，也许，这将是郑国的一次大灾难，但是却成就了一位小人物——烛之武，使他名垂青史。

烛之武孤身入秦，凭借其过人的胆识和智慧，高超的游说艺术化解了国家的亡国之险。其退秦之谋略为历代谋略家所推崇。而其深明大义的爱国之情更让后代读书人唏嘘感慨不已，就为那一句“臣之壮也，尤不如人，今老矣，为也矣”。

这一句何其精彩，难道仅仅是为了欲扬先抑，突显其深明大义、爱国之深情吗？

国家存亡的危急时刻，佚之狐斩钉截铁地推荐了一位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之士——烛之武。我们都满怀期待一个救国大英雄的出场，却等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不仅是垂垂老矣的年龄，更是一位一生默默无闻，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且也不是满腹经纶归隐山林等待着干一番惊世伟业之隐士，像“姜太公”或“卧龙凤雏”那样的人物。据冯梦龙编的《东周列国志》记载，烛之武“考城人也，姓烛名武，年过七十，事郑国为圉正（养马的官），三世不迁官”。原来，一个人称具有“口悬河汉，舌摇山岳之士”，在郑国已三朝为官，却一生只任圉正一职。再听听这句埋在心中大半辈子的牢骚“臣之壮也，尤不如人，今老矣，为也矣”。怎不让人唏嘘感慨？真是壮志难酬，英雄末路！

没有这一句，我们同样可以见识一位大谋略家的胆识智慧和爱国之情。而我们也仅仅只是见识了一位英雄的一次壮举，这个人物留给后人的也仅仅只是某些人对他谋略的激赏和推崇，其事迹感人肺腑之情荡然无存。此时，他是一个高大而平面的形象，只有空间的活动，没有时间的深度。

有了这一句，我们透过这一瞬间看到了这个人物一生的命运，一生的悲剧——一个饱学之士一辈子的默默无闻。满腹经纶却无用武之地，所有的青春、热情、抱负都在一生漫长的等待中付之于流水，其间寂寞痛苦的煎熬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而由那种愤慨、压抑、无奈喷薄而出的那一句“臣之壮也，尤不如人，今老矣，为也矣”，决不只是为了在郑伯面前发发牢骚，摆摆架子，小小“放肆”一下，决不是为了听听郑伯一句道歉的话安慰一下失意的内心。发了牢骚摆了架子又能如何，听到了一国之君道歉的话又能怎样，能够让一辈子重新来过吗？不，烛之武，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要的不是这些，那是不得不说的一句话，是闷在心里一辈子的一句话，是对谁说都没用，对谁说都不解恨，只能对期待了一辈子能够让他学有所用的一国之君郑伯说的话。说完了，好了，不用辩驳，不用解释，要去做该做的事情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能不懂吗？“许之”，慷慨大气果断，真乃英雄也。

思及此，读到“夜缒而出”，就不仅仅只是一个“勇”字所能概括的了，在国家

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本该承担起存国重任的一国之君，却保不住自己的江山；本该承担起救国重任的满朝文武大臣，愧对自己的俸禄，而让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深夜用绳子缒出城外，冒生命危险去见敌国首领。这个国家以及全国上下无数百姓的命运就这样交到了一个步履蹒跚，身体佝偻的七旬老者的手中。我想这一幕不叫“勇”，叫“悲壮”。

在烛之武吊在绳子上出城的那一刻，寒风吹拂着他稀疏的白发，他在想些什么呢？人生垂暮之年等来了一辈子都在期待的机会，内心是喜还是悲？那样的夜晚一定是静悄悄的。可我的耳旁一直回荡着的是当年太子丹率全军上下素服在易水边送荆柯时那苍凉的歌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如果是电影我定要在此刻配上这样的音乐，乐声能最直接地进入我们的内心震撼我们，让我们穿越2600多年的时空读懂一个一生不得志的老者的内心。而留下这一笔的史官应该是最先深刻地理解了烛之武的人，他是第一个共鸣者，透过这一句我们同样看见了那位双目失明的史官左丘明的内心情感，这是不是也是他的感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