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邂逅柳永是在高中的时候,一篇《雨霖铃》读得我唏嘘不
已,愣是感伤了好久。特别是读到“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时候,不禁感叹他好生多情,蓦地就想起东坡学士的“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的句子。当时我在想:那是怎样的一种场景?两个人,一人在船上一人在岸边,交握着的手不忍分开,可是“兰舟摧发”,艄公已拨弄桂桨,彼此眼中噙泪,竟是只言片语也说不出来。小楫轻舟,没入千里烟波之中,无尽的不舍与无奈就像沉沉的雾霭一般,在辽阔的楚天间时起时伏。
当时的理解至此已是够了,每每提及柳永脑海中总是蹦出“婉约、多情、伤感”之类的代名词,可是不知哪天,我再次翻开他的词集时,跃入眼帘的竟是“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样子。这时的柳永不再是一个柔肠百转的多情人,倒像极了漂泊天涯的羁旅客,点点之间竟染上了江湖的气色。一壶清酒,江水悠悠,风——是晓风,月——是残月,仿佛天地间仅此一人,空叹好景虚设,再无良人相伴。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古龙小说里难得的温雅男子——花满楼。他有一双空灵的眸,但是,却什么也看不见,就那么温情的定格在前方,好像在观赏什么有趣的物什一样,让人不敢也不愿相信其实他是个瞎子。他爱花爱草爱人,爱身边的一切,他愿意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明知道那人在骗他。他没有陆小凤那样的潇洒不羁,可以看到漂亮女人就气血上涌,也不像西门吹雪那样的冷漠无情,眨眼间就可以在你脖子上轻轻的添上一道死亡的血痕。他就是这么一个温雅婉转的
人儿,但身上从不失侠气和傲骨,永远都是淡淡的笑容,淡淡的言语,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做好自己。柳永在我心里也是这么一个人,我暂且淡去了他的那些“风流韵事”,只在乎他的侠情,在乎他身上那点抹不去的江湖气。“何人月下临风处,起声羌笛”,自古以来,仿佛浪子总离不得笛子玉箫之类的物件。独自一人身寄驿站,是夜偏闻芦笛,是《关山月》,还是《梅花落》?平添几分羁怨。笛声过后,竟是一阵唧唧蛩吟,客子更无法入眠了,真正是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了。这时倒没了“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的雄心壮志了, “楚峡云归,高归人散,寂寞狂踪迹”,有的只是一个浪子无尽的哀思与嗟叹罢了。我自小就是喜欢武侠的,金庸笔下的男子好像太伟大了,近乎一个个都是江湖人人称道的角色,我倒更倾向于“谁人双手不沾血,唯有盗帅楚留香”和“鲜花满江楼,独坐静思柔”的人儿,觉得亲切可加。看看我们的柳七,倒也不逊风骚,“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他的豪情就像既望之际钱塘江的潮水那般铺天涌来,让我实在是不能略去他身上那股浓浓的侠气,颠覆武林,不过如此。 初闻柳永原叫柳三变时,多多少少我是有点失望的,一个多情又温润的男子这名字实在是不符他,倒更喜欢柳七这个称呼。我便用柳七来唤他了吧。号称“杨柳岸边,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这是怎样一个才情上穷碧落下至黎民的男子,在那个没有新闻传播没有媒体炒作,漫着十足古风古气的年代,一首好词的流行必是口耳相传。柳七啊柳七,你究竟俘获了多少花红柳绿,莺莺燕燕。要说他豁达,多年的仕途坎坷也让他灰了心淡了意,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的白
衣卿相,遂以妓为家,频入秦楼楚馆,“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严有翼的《艺苑雌黄》里评柳词曰:“大概非羁旅穷愁之词,则闺门淫谍之语。”这话着实难听,每每看到这样的字眼也不顾自己爪子还没磨尖呢,就忍不住要跳出来和人掐。那些个“存天理,灭人欲”的迂腐道学家们且一边去吧,我们的柳七那堪此等污言秽语。我倒是觉得他的词愈是风花雪月愈见其情意缠绵,秦楼楚馆里的人儿啊,只有柳七懂得你们的哀曲,在那个不尊重女人更无须是妓女的年代愿意为你们填词交心,正所谓“唯本色英雄方能到此,是飘零儿女莫问人家”。 与“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惊鸿一瞥之后,我更是深深的爱上了这个愿用真情换知心的多情主。我宁愿把这句词理解成柳七内心柔情的无限流露,来满足自己的私心,他心中定是有这样一个可心的人儿的,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翩翩若惊鸿仙子,袅袅似寒宫月娥。说实话,我挺嫉妒那个女子的,“不愿君王召,愿的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这样的男子虽不是潘岳宋玉,但总至于碍于观瞻吧。有时候这么想着想着竟会偷偷的笑起来,好像真见了柳七郎一般,痴痴的,自己都觉得有点傻里傻气。
尼采曾说:我既不讨厌善的灵魂,也不会讨厌恶的灵魂,我只讨厌那些狭窄的灵魂。因为那些狭窄的灵魂既不能产生善,也不会产生恶,只会装腔作势的无病呻吟。柳七的心是宽的,是广的,整个乐游原都飘荡着他的才情氤氲,激得我无法用一颗平常的心去读他的词,到最后,似乎万般不忍皆
成了理所当然。我喜欢他,喜欢他的江湖气节,喜欢他的百转柔肠,虽然最后他的结局是“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我还是喜欢他!恍惚间,竟像是见了柳七,一支墨玉笛子,一袭飘摇仙袂,站在杨柳岸边,我们同享好景——晓风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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