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则闯荡天下 达则独善其身

穷则闯荡天下 达则独善其身

作者：魏天真

来源：《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2012年第06期

孟老夫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一言既出，千百年来芸芸众男人趋之若鹜。履行这一宗旨的一般的路径是：有了知识学问，就去求取功名；有了功名，入世为官；官越做越大，就去建立霸业。这就是兼济天下。独善其身呢，就是在旁人看来不得志（他也确实感到不得志）的时候，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一边仍然从容不迫或者装做从容不迫，并且估摸一个适当的时候，去一处君王级大人物可能经过的江边钓鱼，或者到一座很快就要成为名胜的山上隐居，要么就在家里吟诗作画，呼朋引类。无论哪种情况，心里头其实都怀着兼济天下的热望。一旦机会降临了，从此通达，就兼济起来。当然也有许多男人不得不独善其身一辈子，至死不得兼济的机会，他们可就遗恨九泉啦。诸葛亮不是就立下过志愿，要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吗，可是架不住刘备三顾茅庐，不仅出来济世了，还落了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兼济天下的通俗说法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一般男人很少有人认为自己是孬种或者坏男儿的，于是都志在四方。独善其身是不得已的作态，兼济天下才是本分。

中国的女人跟世界上所有地方的女人一样，长期以来被关在家里，所以也跟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女人一样，造起反来，先是冲破家庭的牢笼。但是再怎么觉醒、激进的女人，一般都不拿兼济天下做自己的理想，大概由于它是男人的口号的缘故。女人曾经为了选举和工作的权利而斗争，这斗争也是为了加固独善其身的基础。在我看来，女性越是解放越是激进，她们的做法就越是跟男人不一样。最让我敬佩并且激动不已的是，历来有许多伟大的女人，她们用行动颠覆男人的传统；笼统地说，她们是穷则闯荡天下，达则独善其身。

我一直以为，男人的兼济天下其实是用已有的资本来据有天下，并且为自己捞取更多的资本。男人们被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勾引着，秀才、进士、举人，百万、千万、亿万，县令、知府、巡抚，等等。他们拼命追逐这一切的时候，无一不打着兼济天下的旗号。由于他们所追求的是这样一些外在的目标，内心一直不满、不安，所以一些很擅于兼济天下的人也常常精神空虚，要寻求刺激、安慰。那些志得意满仕途通达的男人通常三宫六院、三妻四妾，既说明他们的不知餍足，也说明他们的兼济其实是为了兼得，更说明他们在无止境的追求中仍然空虚茫然，不声色犬马一番就难熬时日。与此对应的一个极端的例子是，那些穷途末路而闯荡天下的风尘女子，她们最美好的理想、最坚定的目标叫“从良”，过平凡安宁的生活。现代文化名人的生活也提供了耐人寻味的例子。许多杰出的男性作家，一生经历了三四次甚至更多的婚姻；而同样成功的女性，她们的成功也是包括成功地守住了一次婚姻。比如冰心、林徽因，她们的钟灵毓秀、挚情浪漫毫不逊于同时代的任何风流才子，但是她们并不逾矩。比较起来，男性多为外在的规范所束缚，所以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争取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即时的欲望；女性多为内在的戒律所制约，与其说她们羞怯懦弱，不如说她们过不了自己的良心这一关。因此，当男人沉溺于五音五色还要摆那师出有名大贤大德的谱儿时，女性总是在听从自己心灵的召唤，她们追求精神上的洁净、安详。一个女人也许一生都在与自己搏斗，但是她看起来娴静从容，因为她一生都在内省、自律。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独善其身的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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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天真，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责任编校：左晓光